红包怎么会送到这种地步
2013年如果说有什么特别的,那就是它成了我成年后待在父母家时间最长的一年。几年前我写过一篇文章,大意是说如果你回家,第一个礼拜还是客人,第二个礼拜就会被亲人们的好意淹死——没几个年轻人能够对付父母那一辈的世俗生活。
俗,实在太俗了,光去年一年,我就参加了不下20场酒席。国庆节是加班档期,7天跑了足足七八家,到最后觉得一万元钱一桌的饭菜也味同嚼蜡,根本没什么好吃的。人们不过是在追求场面上的好看罢了。于是到年底时,我忍不住问我妈,去年你一共包了多少红包?
她掐指一算,忽然哇哇叫起来,说起码得有3万元吧,没想到这么多,可怕啊。3万元对有些人来说大概不算多,娱乐新闻讲体育明星结婚,别人送礼钱一送就是100万元。但对我妈这样毫无成就只拿点小工资的中年妇女,几乎已经跟她的年薪等同。
红包怎么会送到这种地步?先得从那个最大的红包说起。去年表弟结婚,准备搞一个50桌的大场面。外婆家的亲戚们聚在一起,私下讨论该送多少合适?后来有人说,没有一万元怕是不像样子。嫡亲结婚送五位数,已经成了这里不成文的规矩。轮到我母亲,作为大姨妈1万元已经太抠,拍板就是一万二。这不过仅仅是酒席钱罢了,还有一道,是送给新人们的改口费。乡下规矩,前一个大红包属于酒席承办者,即男方或女方父母,后两个小红包则是孩子们的辛苦钱,结次婚总不能让新人一分钱好处没捞着。
一万二的红包已经让我母亲肉痛,于是两个小红包采取了保守策略,只各包了1000元。本来欢天喜地想着总算了结一桩大事,没想到这两个小红包让舅妈颇不畅快,认为送少了,实在没面子。我母亲花了一万四,却落得这样的结局,恨不得想跟外婆家脱离关系。
但红包从来不会就此取消,它始终作为一个习俗传承下来。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让我母亲继续犹豫不决:这家是远亲,送800元还是1000元?那家生二胎,该跟前一个包得一样多吗?这些问题仿佛是她中年生涯的业绩考核,每一个都需要认真对待。比如说有一家亲戚几年前声称断了往来,这回女儿结婚却上门发了喜帖,该包多少红包才能显得我既不傻又不小气?
我母亲整天头疼这些问题,有时候忍不住唠叨:以后我不包了,就轮到你包了。吓得我往后退,告诉她,我们搞文艺的人,没法弄这种庸俗的东西。她眼皮一翻说:怎么,你还想赖?
本来我想跟红包文化一刀两断,谁知道这一年因为怀孕生子,来看望的亲戚络绎不绝。从催生红包到生产红包再到婴儿红包,每每看到这些根本不认识的亲戚,扔下一个厚厚的红包随后礼貌告退,只觉得受人重视的感觉真的不错。虚弱的产妇接受了一个个红包,内心燃放着开心的礼花,虽然我母亲还在暗地里腹诽:都是我给出去的。
所以说,虽然红包文化源于生产力低下时期的互助精神,但在物价高涨的今天,依然具有实用价值。听说不少小夫妻就是靠着红包,才付了房子首付或者买得起一辆车。到了这份儿上,红包再怎么让人头疼,也只能继续焦灼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