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数轴
和父亲聊天,他说起我很小的时候——一岁多,一次病得没呼吸了,大夫说没救了。母亲哇地哭了,说:再给她扎一针试试吧。于是大夫在我手指上扎了一针,我就活了,一活活到了现在。
如果没有母亲的哭求,就没有那一针,就不会有我了。就不会后来得关节炎差点瘸了,不会嫁到老远的山这边,不会有女儿,不会在这栋30层的楼里上班,就不能吃火锅看电影买衣服读书旅游,就不知道太阳玫瑰大海金字塔梭罗杜尚……这么漫长庞杂的生之工程居然是建立在一根针尖上,就像电影《霍顿与无名氏》中那个五脏俱全的城镇居然是建立在一粒灰尘上的——怎么这么随意潦草,盖一座房还要用心设计打地基呢——原来自己不过是偶然作弄的结果啊。
我说:那时要死了也就死了——倒不是赌气。因为那么小,还不懂生死不知害怕不会联想,死只是一个单纯的事件而已。
父亲说,可不,死了就死了。口气有点无奈却也淡然,是啊,他有什么办法呢,他都在半夜三更翻山越岭把大夫请到家了啊。我死了,他们会难过,会在房后的树林里挖个坑把我埋了,然后再生个孩子,日子得接着过不是么。
其实这事我老早就知道,但之前长久的心态是后怕和庆幸,心想幸亏那一针。再后来,也就释然了。可不论怎么看待,我也只能有一个角度——活人的角度。
楼下的同事几年前去世了,到现在还感觉怪怪的:那个胖胖的、脸蛋红红的、还是电脑高手的小伙子去了哪里?要活着的话可能早升成中层了吧?一个月六七千呢。但他自己已经不知害怕不会后悔了——这正是死亡的神奇之处,我只是在为自己的感觉叹息而已。
但不管怎样,有死亡这件事垫底,生活就会多少有些不同了。比如现在,如果我失业了、生病了、房子没了、钱没了,虽然也会难受,但会好一点。因为我就会想,不要紧,还活着呢不是。这是一种韭菜被割根还在的安慰。于是就觉得自己的人生是一条数轴,死亡是原点(0),生活中发生的所有事情——好的坏的,就都是正数,不存在负数。你疼痛,是因为你活着;你沮丧,是因为你活着。而最大的事件,莫过于死,那也不过归了早就该归的零。如此一来,生活中的种种遭遇都是只赚没赔——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这样自降生存标准,虽然有点啊Q,但是有用的。如果我开始就把原点定得很高,比如是要上名牌大学、嫁个阔佬或者是要当个局级的官或是要住上200平方米的房子什么的,那么我的生活中就会出现更多的负值,就会很失望了。
我就以此安慰自己,以便在崎岖叵测的人生路上能走轻松一点,尽力做到不怕死也不怕活。如此,我感谢很小的时候那场差点要了我命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