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秆的记忆
我从郊外走过,路旁有晾晒的玉米秆,尽管被季节剥去了滴翠的外衣,叶子已经枯黄,有的还泛着青色,看不到一丝一毫生命的迹象,却没有丝毫屈膝求生之相——它们一个个全都背靠土崖,挺直腰板,没有倒下来,像胡杨那般坚韧顽强。
这是附近人家掰完玉米穗,从田里砍下放在这里,看样子是要晾晒风干,准备冬季做柴火烧饭或烧炕取暖。看着这些在风中摇摆的玉米秆,我没有寻找自然美的激情,模糊的意识,又沉浸在另一种感情的漩涡之中。
我的村庄也种植玉米,母亲也需要玉米秆。玉米收获后,挖玉米秆很吃力,那是男人或身体好的女人才能做得的活儿,须一手握住玉米秆,另一手挥动短把的锄头,使劲上下抡动,半天下来,手自然是最容易不听话了,困酸僵硬握不住东西。至于汗湿衣衫,泥土粘脚,那就不值得提了。
父亲去世后,刚满14岁的我便帮母亲挖玉米秆。母亲让我戴上手套,可也不顶什么用,手掌上很快打满血泡,与汗水交织在一起,钻心的痛。我咬牙坚持,一棵一棵地挖,用锄头磕掉根上的泥土,放倒在田垅里。
挖完一地的玉米秆,晾晒几天后打捆抱出,整地播种冬小麦。有时因节气、天气或租用耕种机械,时间紧迫,挖完顾不得休息,需连续作业,抱出玉米秆腾地。抱玉米秆也不是轻省活儿,玉米秆长得粗壮高大,茎杆青绿,饱含水分,也就沉重,抱上一捆走出田地,堆在地边,来回背,肩就痛,背也沉。
一捆湿重的玉米秆,年幼瘦弱的我费尽周折抱起来,如蚂蚁背负一座大山,被肆逆的风吹得原地打转,踩在泥土里,脚下的野草、玉米根茬,让人不由自主的踉踉跄跄,深一脚浅一脚,每走一步都十分艰难。稍微不小心,脚下忽然打滑,被土坷垃、野草、藤蔓拌到,站立不稳,“咕咚”一声,重重地摔上一跤。
超负荷劳动,对一个孩子来说,不免有些吃力。眼看暮色渐浓,四野苍凉,摔倒后顾不上歇息,没有时间拍打泥土,也不想让母亲看见,赶紧爬起来继续抱玉米秆。劳动的过程辛酸困苦,却也得到了磨炼,知道了活人、做人的艰难,产生奋发向上的动力,是一笔受益终生的难得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