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的野菜
不知从哪一年开始,城里的人喜欢乡下了,郊游、登山、住乡村屋、吃农家饭,还出现了户外骑行、徒步爬山的驴友队。特别是春天,总有人爱到田间、地头、山坡、河岸去挖野菜。于是,地地菜、灰灰菜、苦苣苣、苜蓿草、水芹菜们就堂而皇之地上了城里人的饭桌,城里人香了口,饱了胃,健了体,聊天时也多了话题:什么地方野菜多?什么地方野菜好吃?什么地方的野菜还可以治什么病?到了没有野菜挖的季节,就到乡下的农家乐找着吃野味儿,于是,乡下人保存的风干野菜、淹渍野菜又在错过春天的季节端上了桌。
小时候,我长在乡下,每天放学后的任务就是割草、打柴、挖野菜,那是个困难的年代,乡下人几乎家家户户缺粮食吃,“瓜菜代”成了普遍现象。地坎上、山坡上、小河边都光秃秃的,野菜就更少了。可是,我们每天下午还是要提着担笼到处跑着找野菜,不然,家里人吃什么呢?绿色稀少,就顾不得什么野菜好吃了,凡能吃的野菜全挖,挖了洗干净煮熟当饭吃。祖父说:“秦地无闲草,草都是药材,菜就更贵重了。”祖母说:“人饿急了,啥都能吃,能吃就是好东西,救命啊!”她说,河对岸的少陵塬上有个五典坡,五典坡的寒窑里住了个媳妇叫王宝钏。王宝钏的丈夫到前方去打仗,王宝钏一个人就在五典坡寒窑里等,一下等了十八年,没啥吃,吃野菜,把周围几十里的地地菜都挖光了,把她自个儿的肚皮吃绿了,脸也成了菜色。
我不相信。
祖母说,不信就去看,几百年了,那里地里就没地地菜。
以后许多年我才知道那是个爱情故事,是爱情加野菜的力量,支撑王宝钏这位忠贞烈女度过了十八个春秋,终于等回来了夫君薛平贵。爱情伟大,野菜也伟大呀!
前不久,我和朋友到终南山下吃农家乐,饭间出门回电话,看见一胖一瘦两个老头儿蹲在门口聊天。
胖老头问:这城里人怪的,咋就爱吃这野菜?
瘦老头说:好的吃多了,撑的,撒欢儿哩么!
胖老头问:人家说,野菜有营养,没打过农药,是真的?
瘦老头说:那倒是,可是除草剂把野菜也给打没了,你没留神,地里没草也没有野菜了,挖菜的都在地坎坎上跑哩,还有,这几年你看见过萤火虫没有?
胖老头想了一会儿,说:哎,真个的,这虫虫咋也没了?
瘦老头说:这不就对了,全是除草剂这些农药的事,城里人有文化,灵醒得很,不然他们咋爱吃野菜?
胖老头说:就是么,菜就是比野菜好吃呀?
瘦老头说:一样的东西到每个人头上就不一样了,您说这吃野菜吧,目的不一样,心情不一样,想的不一样,吃到嘴里感觉就不一样了!
听到这里,朋友叫我,很遗憾没有听完俩老人的对话,可是我听出了一个大概意思:就是一样的野菜,不一样的人,不一样的心情吃了,味道就不一样了。
这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