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瓶西凤酒的旅行

酒在乡村里扮演着重要角色，不管是逢年过节走亲戚，还里谁家过红白喜事，酒是必不可缺的。故乡人独爱西凤酒，不仅因为其字号老，名祥瑞，更因为其口感平淡中见神奇，悠长中见滋味。

小时候，因为家里生活拮据，即使逢年过节走亲戚的一瓶酒，有时也让母亲感到为难。所以亲戚送来的酒，都被母亲束之高阁，唯恐被爱酒的父亲给喝了去。其实，母亲将酒收起来，并不仅仅是因为父亲的贪杯，来自川府之地的母亲对酒也是情有独钟。但母亲喝酒与父亲喝酒的时间不同，父亲是在心情苦闷时喝酒，而母亲则是在喜悦和劳累时才喝。为了不让父亲借酒浇愁，也为管住自己的酒瘾，亲戚送来的酒，母亲都先收藏起来，过节走亲戚送礼外，若有留余，她才会和父亲喝上一两杯。

父母亲对酒的偏好，自然引起我们兄妹几个的好奇。记得那是我上小学三年级的一个冬天下午，我和7岁的弟弟打雪仗回家，又冷又饿，父母亲都不在家。于是我鼓动弟弟，看能否弄一瓶酒喝。弟弟说，那酒是母亲留着过春节走亲戚的礼物。我说，不打紧，只喝一小口，灌点水进去，父母亲也看不出来。对我言听计从的弟弟立刻点头，并豪爽地说道，他知道母亲将酒藏在哪里。不一会儿，他就从粮食柜里翻出了一瓶细颈高脖的西凤酒。我们很快打开，并效仿父亲的样子，用鼻子凑近酒瓶，深情地闻着。那醇香入骨的酒气直入心肺，顿时让人有种轻飘飘的感觉。我先呷了一口，虽然闻起来香但喝起来却不是那样香甜的白酒，让我差点吐出来，但硬是给吞进了肚子。看着我奇怪的表情，弟弟好奇地问道，怎么样，好喝吧？我定了定神，便学以往父亲的样，连赞道，好酒，好酒，好喝。信以为真的弟弟也来了兴致，抓起酒瓶就咕咚往嘴里倒。瞬间入喉的辛辣，让猝不及防的弟弟吐着舌头连喊，辣死人了。看着弟弟痛苦的表情，我哈哈大笑。酒已被我们兄弟俩喝下去了一瓶盖多深，为了掩饰我们的偷酒行为，我和弟弟又往酒里注水，并将酒瓶盖好，装进盒子，放回到原地。

春节很快到了。大年初二，我和弟弟拿着母亲准备的礼物去舅舅家拜年。而没有被母亲发现异样的那瓶西凤酒也在其列。从舅舅家回来，紧张多日的心情一下子得到了放松，我和弟弟为大人们没有发现我们的小把戏而窃喜着。

初六，舅舅带着小表妹给母亲拜年。晚上，当母亲查看舅舅拿的礼物时，我发现那瓶送给舅舅的西凤酒赫然在列，顿时傻眼了。父亲笑说道，这瓶酒转了一圈，又回来了，命中注定该是我们喝。说着便拆盒开瓶。看着没有贴封的瓶口，父亲有点疑惑，这酒开过了？母亲凑上前，看了看酒瓶说，酒没下去，应该不会吧。站在一旁的我和弟弟心里忐忑不安，心跳如敲鼓。

父亲依旧先深深闻一次酒香赞道，还是西凤酒好呀！然后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细品起来。可是刚入口，父亲就喊道，这酒味道怎么不对？好像掺水了。将信将疑的母亲也端起酒杯呷了一小口，咂了咂巴嘴说道，味道是有点奇怪。

难怪人家给咱送回来，这酒是被作假了。父亲感叹地说道，可惜了这酒了，加了水，味不正了……

父母亲没有细究这酒究竟是买了假酒，还是在送往中被掺了水。他们知道，无论哪一个方面查究，都会伤及亲友的感情，而对于比酒还浓的亲情，那是不容猜忌的。

父亲没有等到我孝敬他的酒，就早早地去世了。参加工作后，我的第一个月工资，是给母亲买了一瓶六年西凤酒。看着母亲眉宇间的幸福，我的心里暖暖的，就不由得想起童年那瓶酒的旅行。其实，酒不仅是凝聚感情的，有时候还包含着爱与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