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江桥

提到抗战，少不了“八年抗战”一说，不错，从1937年卢沟桥事变后的全面抗战，到1945年日本投降，就是八年。只是，我们同样不会忘记，1931年的“九一八”——在那个悲惨的日子之后，东北的白山黑水间，系着红缨的大刀，已率先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那是1931年11月4日，日军在几个月的攻城掠地之后，第一次遭遇了以马占山将军为首的东北爱国军民的殊死抵抗，那次战斗，发生在齐齐哈尔市泰来县江桥镇。

硝烟已散去八十多年，我一路往北，来到了位于松嫩平原的齐齐哈尔。

九月的北国，天很高，云在湛蓝的天幕上堆着团团白雪。“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有“鹤城”之称的齐齐哈尔，秋日胜春朝。而我，却在这个可入诗的季节里，走进了一段践踏与屠杀诗情的历史。

1931年的东北，由于不抵抗政策，日军得以长驱直入，不到两个月时间，便几乎兵不血刃地占领了辽宁、吉林。于是他们以为，黑龙江也不过是即将端上饭桌的一盘好菜，于是他们打着很狂妄的哈哈，脸红脖子粗地直扑齐齐哈尔。

但，宽阔而汹涌的嫩江，嫩江边，置不抵抗命令于不顾的中国军人攥紧了拳头守护着齐齐哈尔。11月4日，在位于江桥镇的跨嫩江铁路桥头，不可一世的强盗们，被对岸高声怒吼的枪炮声，击打得傻了眼。就是这次江桥抗战，打响了中国武装抗日第一枪，揭开了中华民族武装抗日以及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序幕。

7日，马占山将军通电全国，宣告抗战决心，电称，“占山守土有责，一息尚存，决不敢使尺寸之土，沦于异族”。

12日，日军将专门用于寒地作战的精锐部队多门师团调至齐齐哈尔前线，至此，日军兵力达到了两万多，含步、骑、炮、坦克、空军等多种兵种。16日、18日两天，敌我双方展开了决战，战斗达到了白热化。多门师团团长的弟弟被击毙，团长本人也险些被俘，多名联队长级敌酋毙命，且有敌机被我方击落。

战斗持续了十四天，马占山所率部队牺牲二千余人，毙伤日寇六千多人，终因寡不敌众，弹药将尽，为保存抗日力量，部队向海伦方向转移。

江桥抗战是中国军队有组织、有规模抗击日本侵略者的第一战，也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反抗外敌侵略的第一战。江桥抗战在军事上虽然没有取得最终胜利，但此役让日本侵略军自“九一八”事变以来首次遭受重挫，打击了日寇的嚣张气焰，鼓舞了全国军民的抗战士气，对之后的全民族抗战起到了推动作用。

如果愿意啰嗦，当然还可以罗列出江桥抗战的诸多意义，比如对投降派也是一次有力的打击，比如其在国际反侵略历史上的意义，云云。可惜，对于江桥，对于发生在江桥的这次意义深远的对日抗击，我在事隔八十多年的今天，才知晓。

亦无需遗憾，因为，历史是有记忆的。

嫩江边，江桥抗战遗址园收藏着历史不曾忘却的往事。

园内，默默伫立着一座炮楼、一段立于江中的混凝土柱式桥墩。炮楼陈旧斑驳，如同一位上了年岁的老人，正陷在陈年的旧事里。炮楼四周的杂草倒是茂盛得很，它们抱着团，在阳光的抚慰下嗤嗤地往上蹿。那段桥墩的不远处，气势恢弘的新江桥横跨嫩江两岸，我的左耳还在倾听江桥抗战的隆隆炮声时，一辆子弹头列车，已从我的右耳边呼啸而过。

遗址园的一个个路标被设计成一杆杆步枪，个中含义谁个不懂？豺狼来了，迎接它的，有的是猎枪！

一柄“步枪”的枪头，指引着我走进了江桥抗战纪念馆。馆内存有江桥抗战时期的图片、实物、历史资料等馆藏500余件。纪念馆出口处的桌子上，有一本厚厚的留言簿，来自各地的参观者在上面留下了自己的感受，那些字体，有龙飞凤舞的，有端正秀雅的，也有整日里黏着键盘不握笔头，因此把字写得脱了形的，但这些长相各异的字，却有着同样的表情：庄重。不能忘其中的一页，是这样写的：遗憾的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江桥；没有遗憾的是，今天，我终于知道了江桥。落款两个字有些草，好像是“粤李”。是广东的李姓朋友吗？真想发个握手的QQ表情给你，因为我和你，如此心有灵犀。

纪念馆里有三三两两的参观者，一对夫妇牵着他们的孩子，那胖嘟嘟的小丫头，一张小嘴吧嗒吧嗒地，把一个个小问号抛给她的爸妈。

随后，我又跟着一柄“步枪”所指的方向，来到了江桥抗战纪念公园。指挥江桥抗战的马占山与他心爱的战马一起，被历史定格为一尊高大的铜像，接受风雨，也接受仰望。

战马咴咴，扬蹄而立，马背上的战将——率部为中国抗日战争史翻开了第一页的人，目光坚毅，面容沉静，你的胸中，可还翻卷着八十多年前那场酷烈的战争风云？

想起了马占山将军通告全国之电文：决不敢使尺寸之土，沦于异族。

又想起了《游击队之歌》的几句歌词：我们生长在这里，每一寸土地都是我们自己的，无论谁要抢占去，我们就和他拼到底！

回城的路上，江风猎猎，仿佛八十多年前，将士们为扞卫自己的尺寸之土，和强盗拼到底的阵阵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