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了,老影院
拱桥对面的老电影正在拆除,每天都有许多中老年人围观,电视台也在进行跟踪报道。我每天下班路过,都会捏紧车刹,以最缓慢的速度缓缓滑行。看这四层楼在挖掘机的推动下,一点一点面目全非。
第一次踏进这影院,是我八九岁时,长江涨大水,乡下的家是分洪区,随时准备搬迁逃离。父亲怕年幼的我们夜半奔逃不便,遂带了我和弟弟提前住进他县城单位的寝室。有一天,父亲说要带我们去看电影,县城最大的影院。
父亲牵着我们姐弟俩,影院门前那个热闹啊,瓜子花生,冰水冰糕的。进了城,我和弟弟最热衷的事,就是数楼层,到时候回乡了好对那些从没进过县城的小伙伴吹嘘。我和弟弟一人手上拿一根冰棍,凉滋滋的,甜得发苦。我们看的是露天电影,一个空场子上,立着许多水泥墩子,星星密密麻麻的,月亮就在头顶上晃悠。电影换片的空档中,我就抬头看夜空,听周围叽叽喳喳的人说话,不敢乱跑,怕和爸爸挤散了。这时,听得广播喊,某某人,快到放映室领小孩。片刻就听见一个孩子的哭叫声从喇叭里传了出来。我把父亲的衣角拽得更紧。特别是电影散场时,挤得人透不过气来,更是牢牢地抓住父亲的手不放。
再看电影,是恋爱时。男友买了票,兴冲冲地跑来。他买了大包小包的零食,我们坐在密不透风的影院里。放眼看去,都是一对对的年轻人。低头窃窃私语,轻轻浅笑。
最过瘾的是看立体电影,一人领一墨镜带着,那大象的鼻子一伸,就像是伸到了眼前,稍稍一卷就会把你卷走。一个拳头打过来,仿佛你马上就会被打得血肉横飞。一场电影看得提心吊胆,惊心动魄。
再往后,看电影的就越来越少了。影院被肢解得越来越小,只剩个小小的影厅了,偶尔预告新片,看者也寥寥无几。那个露天影院成了网吧。楼上的几层,有商场,服装城,健身房。那个小小影厅后来都支撑不下去了,改成了歌厅。电影院是完全不存在了。
短短几天,影院被拆得只剩下一面墙,像一个牌匾。空空的窗格子,似一只只洞开的眼睛,指挥的人哨子一响,整个牌匾轰然倒下,烟尘四起。影院是彻底消失了。这个伴我们成长,成熟,为人妻为人母,见证过我们爱情的萌芽期,及深爱时的相拥热吻的影院,怎不让人怀念!电影里的情节记不太清,但我们仍会记得那个陪你一起成长的人,深爱过的人。
瓦砾,几天就不见了踪影,听说这里不久将会建一座豪华电影城。那时,这新型影城里,又会发生多少故事呢?又会有多少有情人一起在影剧的喧闹声中,牵手回味呢。
只是,他们观影时,再也看不到夜空中的星星闪烁,看不到皎洁的月亮在头顶悠悠轻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