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家法

小时候，我们家的堂屋墙上，总挂着一把竹帚。竹帚把是三根楠竹支条做成的。家中有姊妹五个，我是老大。童年的时候，我们最怕的是这墙上竹帚，我的小弟妹有的时候连看都不敢看。为什么我们弟兄都害怕呢？因为那竹帚——是父亲教育我们的家法。

当时农村生产很忙，父母亲都要起早贪黑下地干活，把我们姊妹放在家里。奶奶年龄大，加上我们调皮，没有人能看管得住。父母亲自然很不放心，怕我们与村子里的孩子去游泳、打架，怕将来长大了没有出息，只有信奉“棍棒下出孝子”的信条。

记得有一次大热天，我带老二老三上山砍柴，他们人小就提着篮子拾柴火。那天的天气特别闷热，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我们看见一口水塘，老二提议下水洗个澡，这一说老三“扑通”就跳下水了。天气太热，老二老三忘记了父亲的话，尽情地在水中嬉戏。我只有在一旁看着他们。一阵凉爽后，大家就一路高兴地回家了。

中午一家老小吃午饭，只有母亲围着我们走了一圈。当时大家都是赤膊，老三看着我笑笑说，哥哥身上有一块黑的，好脏，又看看老二，说二哥身上没有，还问自己身上有没有黑的？

这时，父亲问我们，都吃饱了吗？我们高兴地回答吃饱了。父亲的脸色立马变了，很凶的样子，说，都给我站一排。我们依次排着。父亲吼道，都给跪着！并拿起他的竹帚抽打我们，还叫来只有5岁的妹妹，也一起受罚。一旁跪着的妹妹虽然没有受打，也吓得大哭，我更是委屈得嚎啕。

父亲边打边说，看你们下次听不听话。母亲和奶奶也没有护我们，只是说，你们睡觉的时候，我在你们背上都搽了锅底墨灰，怕你们下水塘洗澡，你们真的不听话，身上还有沙子。一看你们就是下塘洗澡了。还指着我说，光自己不洗不行，做老大的不管教他们，一样该打！

我们兄弟看着身上一道道竹帚鞭打的伤痕，哭着嚎着。奶奶拿起草木灰调和的菜油，用鸡毛涂在我们每个人的伤口上，口里还说，不要怪你父亲下手太狠，他是怕你们不听话有个三长两短，怕你们学坏，你们再不要忘记爸爸嘱咐你们的话。

那一年，我们依次是11岁，9岁，7岁，5岁，2岁，不明白父亲对我们严厉。但长大成家后，就理解父亲的良苦用心。

还有一次大年初一，我们都早早来到村子最热闹的地方，大人们互相祝福。我们小孩子就到处嬉戏、放鞭炮，高兴地过新年。记得我们村子有一位老爷爷，大家都叫他滑头爷爷。他很喜欢我们小孩子，经常和我们小孩闹着玩。新年他理个光头，当时他蹲在地上和我们说笑，我们一群小孩子就抱着他的头摇晃起来，口里还唱着：滑头爷，灯泡亮，照到哪里都发光……他也笑呵呵的。我当时看到他的光头上有个理发划了小口子痕迹，就喊起来：滑头爷爷头划开了！顿时，他不和我们闹了，默默不作声，脸色很不好看了。我们依然不懂事地闹着……

过后父亲知道了这件事，我受到了竹帚鞭的家法了。父亲说大年初一对老人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太不像话了，太不懂事了，还特意带上一包红糖，登门到滑头爷爷家道歉了。这件事情使我终身难忘。

此后，每到吃饭的时候，父亲就向我们兄妹们灌输礼教规矩，什么吃饭时怎么坐？饭碗怎么拿？夹菜不能越过菜碗去夹？看见大人们怎么称呼？走路要怎么走？大人们说话小孩不能多嘴等等。当时我心里想，做人哪有那么麻烦。

至今，回忆父亲的对我们的教育，一直没有忘记，虽然他是斗大的字不识一个的文盲，但对我们的要求十分严厉。虽然他话语不多，动辄就打，但心里是爱护我们的。现在想起了，我们也很理解他的教育方法，那时兄弟姊妹多，哪有时间一个个去讲道理啊，只有用他的家法来管教。虽然我们兄妹都没有什么成就，但也没有做对不起良心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