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是红色的
两只大红灯笼挂在门口两侧,里面通上电灯,白天红满村,晚间红满天。
过年还是要到乡村去过。我总是认为,只有乡村的年那才像年。过年了,不仅是要挂红灯笼,更重要的是要贴春联。
贴春联当然是要先写春联。写春联那可是秀才们干的活儿,在我的记忆里,最先写春联的是村里的“老会计”。小的时候跟爷爷身后,先递上两张新买的大红纸,爷爷再从怀里掏出一盒“大丰产”牌香烟,抽出一支给他点上,再点燃自己的一支,剩那就归老先生了。爷爷转身要走,我在身后拽了一下他的衣襟儿,意思是想看看他怎么写。
我翘脚扶在桌后边,就见他戴上老花镜,润好了大中小两支毛笔,墨汁好像是早就磨好了的,俨俨的。先裁割好红纸,再在桌上铺开,稍微折叠了一下,就浓墨如泼,写了起来。当时还没有上小学的我,也不知道人家老先生写的是什么,也不曾见他照着什么写,就知道人家肚里学问大着呢!虽然我还不识字,只见他写得很漂亮。当时我就想,长大以后一定要像那老先生一样,满“肚子”里都是“黑字”,并且还能给爷爷挣半盒烟抽。
后来,我当了教师,真成了教书“先生”。当真正拿起毛笔为街坊邻居写春联的时候,爷爷却提前走了,没有见到我肚里的黑字落在红纸上。一般是学校放了寒假,我就开始琢磨着一年的新词儿,在报纸上也搜集了许多,也忙活了几年。可是,最近几年来,真正找我写春联的人少了,就连我自己家的门口上贴的也是从集市上买来的成品。
但到了临近贴春联的时候,我依旧还是忙。东头二叔拿着半张红纸来,让我给写“六畜兴旺”,他说要贴在猪圈牛栏门上。“大粪三千担,肥猪八百斤。”这是乡亲们猪圈茅厕上的春联。这种街上买不到的“俗联”。西头梁家哥哥夏天老人去世,拿着两张蓝纸也给写春联;前院三哥让给写“天地三界之神位”来供养天地;西邻王家兄弟让给他那三轮车上写“日行千里,夜行八百”;自家的粮囤上要写“五谷丰登”,天灯竿上还要贴“太公在此”。我有时候好笑,我这点本事只能伺候神仙和牲畜了。不管怎么说,这些都是春节时的对联,正是这些春联,构成了乡村文化的缩影。
年初一拜年走在农村大街上,要看谁家门前的红爆竹皮子厚,要看谁家的灯笼红,要看谁家的春联艳,更要看春联内容的真实内涵。农村这片黄色的土地上,只有春节她就会变颜色,似乎成了红的世界、红的乡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