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的秋色

早年读古诗，特别喜欢田园诗，喜欢它“行往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淡泊和诗意。至今每次回家后，总是钻进书堆，读上两句，以期用诗境使自己平静下来，也把身上的世俗之气冲淡一些。最早读过韩愈的“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后来又读过杨万里的“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但在我心底，却更偏爱秋天。

为什么呢？在杜甫眼里，秋天是“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用刘禹锡的话说，秋天是“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在我看来，秋天之所以可爱，就是因为它恬静、舒适，就如同一杯酽茶，让人品味之后，总觉得懒洋洋的。这一点王世祯写得最好：“浓春烟景似残秋。”特别是正午，更能感受到浓春的风致了。

不必说秋高云淡，不必说气晏乾清，单是醺酣的阳光就令人陶醉了。在初秋，对阳光还是有些畏惧，大概是刚刚熬过焦躁而漫长的夏日吧，但是后来——尤其是残秋，对阳光便日渐渴求了。

晚秋的清晨与浓春是不大一样的。大街像一条灰白的带子，伸向如同黑锅底的苍天，空旷的路上，只有昏黄的路灯无精打采地歪在一边，萧瑟的秋风时而袭来，连心都凉透了。所以，在秋光明媚的晌午，更要好好地享受一下温暖的阳光了。

在这时，我常常睡一会儿午觉，时间不长，十分钟左右，好像并不完全是因为疲倦，倒是为了换个方式品尝一下秋的滋味，而且往往睡醒后，余韵犹存，有一种酒醒后半开半醉的感觉，梦也做得好。这大概是秋的恩赐吧！所以闲暇的时候，你千万不要去逐臭争利、锱铢必较的街市，也不要去拜访这个亲戚、那个朋友，最好是在院子里摆上一张靠椅，拿上一本陶渊明或王维的集子，眯着眼睛，沐浴着柔和的秋光，欣赏着院中的秋色，陶陶然，悠悠然，半睡半醒地坐到黄昏，送夕阳，迎素月，而后飘飘然入梦也！没有“红杏枝头春意闹”，只有满院“霜叶红于二月花”。

秋天的夜晚也是好的，没有夏夜的溽暑、整夜摇头晃脑的电风扇和“嗡、嗡、嗡”赶也赶不走的蚊子，只有清爽怡人的秋风，阗寂无声、深沉如海的夜色。如果运气好的话，还有悠长的蟋蟀的鸣声催你入梦，让人连灵魂也安静了。总之，秋季也是造物者的无穷宝藏之一，而且是其中难得的珍品。

我蛰居城市，满眼的高楼大厦，没有机会品味山野秋景；我也不是诗人，能将秋韵诉诸纸上。但只要能在心底保留一份恬静的秋色，就算今生与名利无缘，又有何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