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石榴花
黛青的山在河对岸绵延,丝丝的雨在车窗外弥漫。似雾非雾的天气,竟能远远地望见院子里的一树花,星星点点,密密匝匝。
“只为来时晚,花开不及春。”春红已远的初夏,石榴花开得正灿。油绿的叶,浓荫如墨,在院子里涂上一抹厚重。火红的花,明艳如霞,在朦胧中增添几分热烈。近看石榴花,似乎到了一个节日会场,串串亮着的灯流光溢彩;遐想石榴花,仿佛看到古代佳人别于发髻的那支玉簪,随着莲步摇曳生姿;细听石榴花,却像倒挂的口口钟铃,奏出悦耳的清响,余音绕梁。
院子里原本是没有石榴树的,关于它的存在,得将记忆追溯到第一回吃石榴的孩童时候。那天,有个远房亲戚来家里做客,带了个头很大、黄里透红的石榴,看到它们清爽鲜美的样子,有点迫不及待地想要一尝味道。于是,洗净了石榴,也洗净了手,才小心翼翼地剥开外壳,露出的石榴果粒晶莹剔透,顺着整齐的列序掰下来,入口粒粒酸甜,饱满多汁。奶奶找出遗弃已久的旧瓷面盆,装上土,将吃剩的石榴籽撒了几颗在里面,没过多久,发了芽。懵懂的我自是不懂得种植技巧,只知道满心期待地给它浇水,更多的是稀奇地看它长叶抽条。后来,长势最好的一棵小苗被爸爸移栽到窗前,任光阴荏苒,接受着阳光雨露的滋养,渐渐枝繁叶茂,长成碗口粗大的石榴树。
再后来的一个初夏,石榴树慎重地第一次开了花。同期开花的还有广玉兰和月季。石榴的花显然没有广玉兰大朵大朵的高贵典雅,也没有月季在风中的倩影蹁跹,但它们那端正的红,更显仪态大方。一家人很是欣喜,开了花是要结果实呢!广玉兰和月季的美,是一种供人观赏的外在美,而石榴花的美,是一种朴实无华的内在美。记得奶奶给我们孙辈打了不少有意思的谜语,其中就有一条:“什么树叶像巴掌,什么花开十里香,什么树叶像蒲扇,什么花开钟一样。”“花开钟一样”就是石榴。
奶奶还说过,现在,有个头疼脑热的看医问诊也方便,搁以前(她小时候),栽有石榴树的人家总会留一些石榴皮,洗净晒干储存,作为止泻的药材,煎的汤水人畜都能服用。“那剂量和疗效呢,还是找医生比较稳妥吧。”我有点质疑。“那时候,小毛病不都是谋一些土方子。”奶奶微笑着,让人不禁随她的目光一起想象:那个远去的我们不曾经历的时代,大家时常聚集在石榴树下的阴凉里,也会有很多难忘的趣事和浓郁的乡情记忆吧。
雨后的石榴花,散落了一地。花瓣被浸润得越发绯红,红进了黄泥土地。石榴树是边开花边结果的,一地的缤纷,意味着树上果实已经萌生并走向成熟。曾经,它们在枝头绽放过一段属于自己的美丽,为花蕊遮挡过一场突如其来的风雨,此刻,“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不与枝头依依作别,不顾花蕊款款相惜,只带着深情重义,静静地、默默地回归土地。
奶奶已不在人世好几年,我只能在这一场石榴花的相遇里,记录着有关她的零散片段。终于明白了,要在飞逝的时间里抓住美好,是多么不易,因此,要珍惜生活。也渐渐懂得,人生什么最珍贵,什么最值得追求,不想忘记的人事,不愿错过的年华,如果怕忘记,不妨用心记着,用文字记着。
仰望枝头,未落的石榴花沁着甘露,仿佛女子红晕的面庞上,一抹含泪的微笑,楚楚动人,婉婉倾心。火红的花在油绿的叶间隐隐现现,散发着迷人的气息,朵朵恍若在心里扎了根。万籁俱寂,唯有花叶丛中传来的“嗡嗡”蜂鸣。一场雨永远阻止不了生活的脚步,瞧,在一滴雨水将落未落之前,还有蜜蜂在为未来酿着一个甜美的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