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叔
瘦小身材,黝黑面色,长年穿一件土蓝布夹袄,未曾开口先带笑。我小时记得他,今天还常想起他,一位与我家有50多年交情的农民,那就是南瓜叔。
南瓜是他的小名,南瓜叔是我从小对他的尊称,他的大名叫王家兴,与我同姓,是闽北光泽县司前乡的农民。那是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我父亲从部队下来没多久,由县委下派到该村,南瓜叔那时是村里的团支部书记。人淳朴热情,机灵肯干,极有人缘,很快与父亲成了朋友。
父亲在那里呆了三年,他们常在一起工作,闲时一起玩乐,打猎抓鱼种菜等,很是有趣。南瓜叔从小就聪明,没读几天书却认了很多字,还学会了珠算,所以后来能兼村里的会计。他有5个儿女,还要赡养老人,这么多张嘴就他一个强劳力,只有依靠勤劳、一年到头劳作来承担一个家。
父亲后来回城工作,南瓜叔依然和他保持密切的关系。新甸村离城100多里,父亲两三年会去一次,而他几乎每年都会来两三次。我第一次见到他还有模糊的印象,那年我才5岁,家里来了一个陌生人,他一进门就抱起我,当时我还有点害怕,他马上从布袋里掏出几串南瓜干给我吃。我高兴了,抓过就往嘴里放。南瓜干甜滋滋,香喷喷,咬上去很有韧劲。所以小时候我最盼他来,吃他带来的南瓜干、花饼、糍粑等小吃。每次吃得津津有味,让他看了好笑,说下次再带些来,果然下次又带来了。
听母亲说他是一个非常本分的人,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的三年困难时期,城里人吃饭有定量,他每次从老远的乡下来都是带着蒸好的饭菜,怕增加我们家的负坦。确实,在我记忆中他每次来都没有空手,要么抓一二只自家养的土鸡,要么背上一袋糯米或花生、豆子,再没有也要带上一捆青菜。我家也会准备一些乡下没有的礼物让他带回去。
乡下人朴实,话不多,记得每次他来时,总是对我们笑笑说:“你们这么大了!”再没有多少言语。农民就是这样,话不在多少,情义都在其中。但与父亲倒是多话,粮啊猪啊,哪家生孩子哪家盖房子说个不停,我们听不懂。那时他常常锁着眉头,讲话常是唉声叹气,到了八十年代后才有笑容。父亲说他过去家庭负担太重了,现在儿女大了才轻松下来。
他家妻子儿女来了好多次,和我们像亲戚一样走动。最记得“文革”那头几年来得比较勤,他说怕父亲挨斗,虽然帮不上忙,但老朋友总要来看看才放心。父亲1981年离休后还去过他那里两三趟,每次都住两三天,临走时,他总是把自家的土产给父亲带上满满一袋。
人生在世几十年,难得有一知己,难得有多少真情。南瓜叔这位普通农民与我家结下这么多年的情谊,从我出生到现在,确是难能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