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
新年正在迫近,年关就要到了。一提“年关”,总使人联想起杨白劳来,给人一种过不去年的感觉,其实那些年就是这样,不过并没有到了要“卖喜儿”的份儿。
他们结婚是白手起家,那年头工资很低,总是攒够点钱就置办一件家产,所以日子过得很是紧巴。那年冬天有了儿子,奶水不足,孩子嗷嗷待哺,家庭开支陡然加大,给没有思想准备的小两口儿带来手忙脚乱的感觉,特别是在经济上不堪重负。
那年年底,看了一冬孙子的母亲要回乡下去,他们给母亲买了点寒碜的年货,末了,母亲提出要给乡下的大孙子买件衣裳,这引起他极大的不快乐。其实他心里非常清晰,母亲这样做是在权衡利弊,母亲也是在息事宁人。
现在想来,母亲那样做也许是对的,因为她有3个儿子、4个女儿,他永远不会处于母亲那样的位置上去通盘考虑。
那年关口,他手里仅有百十元钱,过节的东西还没有准备,其实也不在乎花十几块钱,主要是来自他内心对某些人对待他们行事做事的深深厌恶上,这种厌恶根深蒂固。自然在这种情绪之下,他没有给母亲好脸色,母子俩闹了别扭,一直到母亲回乡下去了,他们也没有和解。
那年冬日,他们夫妻俩刚刚有了住所,新居之地,一片残砖败瓦,满地垃圾,缺电少水,新居很是荒凉。偌大一片居住区,唯有他们两家子,大概那家人家也和他们一样——实在等不及了,没有安身之地。整个冬日里,晚上烛光如豆,白日挑水二里地外;家中没电,有电也没电视;家中没炉,有炉也没钱购买煤炭。为了驱寒他外出捡拾木柴,里外屋当面擎柴燃火,新告竣的房屋冰凉,墙皮受热水淋淋下注,潮湿湿一片片。
大年三十那天了,家中唯有一块不大的猪肉,几块藕,还有一麻袋白菜,大约就是这么点东西。三十中午,儿子在里间屋熟睡过去,妻子扎了围裙在炊间炸耦合与面筋。天冷冷寂寂的,只有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爆竹声。二十多年前的小城不像现在这么拥挤,旧历年底又都回老家过年了,一切仿佛都在打瞌睡。
除夕之夜,爆竹声零星不断——那声音来自远方,那是别人家的家庭。没有电,也没有光明,大年除夕他在屋面架柴驱寒,在红红攒动的火舌中,他们早早上床睡觉。
好久,好久,他反枕着双手凝望微光中的檩梁,不觉又想起回乡下去的母亲,他缓缓地叹了口气,说:“真该给母亲买件衣服带走。”又是许久,妻子长长出了口气,翻了个身去,说:“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那天,我已经把衣服买好给了母亲。”
温馨的火光中,他忽然就潮湿了双眼,他只是想哭。
现在,年关又到了,他却再也见不到他的母亲了,他想起这些,不觉悲从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