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视那片竹林
修竹千杆,苍翠挺拔。微风吹过,秀叶婆娑。啊,如诗如画的竹林,那片绿,那片清幽,是我的梦,是我一生的向往。
向往竹林,源于我的父亲。父亲的名字就叫“竹林”。按照辈份,父亲名字中间一字应是“桂”,于是祖父就为父亲起名“桂茂”。然而,成年之后的父亲似乎不喜欢“繁茂的桂树”,而是喜欢秀逸的竹林。于是,“竹林”,不但是父亲的向往,而且成了父亲的名字,一直沿用到他离开这个世界。
我知道文人都是爱竹的。不仅因为它的秀美,更是因为它的高洁。苏东坡有诗曰:“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父亲不是文人,但骨子里却有文人的气质,有文人的清高,有文人的孤傲与不羁。
父亲上过私塾,写得一手好字。喜欢收藏。记得小时候,家境窘迫,父亲却时常斥资买回些字画条屏老旧瓷器,每每引起母亲不满。父亲爱读书爱买书,家中曾有大部头的辞海辞源,有线装的竖排版的古典名着,古色古香。可惜的是,都在“文革”中被当作四旧收缴而流失。父亲也于当年去世。
父亲十几岁就赴北京学徒。后来在这座小城开了一家店铺,经营棉布和金银首饰。字号“庆丰祥”。靠着精明与诚信,生意兴隆,口碑极好。一九五六年公私合营,父亲把全部资产献给国家不留分文,父亲也由此成了一位资方代表。
父亲命运多舛,幼年丧母,年轻时又克妻。三任妻子或难产或患病先后夭亡。到了四十岁,才有了我的大姐,并陆续有了我们。在七个子女中,我排行第四,是父亲最疼爱的。小时候冬日放学回家,迎接我的总是父亲那双温暖的手。当冻红的小手被那双大手握住,父爱的温暖顿时流遍全身。
父亲很早就教我背三字经、千字文,使我爱学习明事理,让我成为一个好人。手把手地教珠算,使我在后来的数字工作中受益匪浅。而早期的说古典讲唐诗,培养我的文学爱好,又使我受益终生。
记忆的深处,还有一条鲜亮的红绸发带。那是在最窘困的年代,父亲能给予我的最好的春节礼物。那条红绸发带,是当年那个十岁女孩儿的最高向往。火红的绸结,缠绕在辫梢,柔柔的质感,温暖了我的一生。
父亲唤我,从来只称一字“敏”。直到现在,父亲那“敏”“敏”亲切的呼唤仍萦绕耳际。所以,我现在的笔名网名都是“敏子”,我要让天堂里的父亲在俯瞰人间的时候,在熙攘的人群里看到我,看到他最疼爱的小“敏子”。
父亲如竹,品高气清;父爱如山,令人仰止。
之所以写下这些文字,是因为我想他了,想念我那耿直又慈祥的老父亲了。
父亲去世时,我十六岁。而今,我已六十多岁了,父亲给我留下的是渐行渐远的背影。
我时常抬头遥望天际,看那飘动的白云,看那穿过云隙的道道霞光。我想,也许那就是天国里的竹林,父亲就在那片竹林里。或者说,那片竹林就是父亲,父亲已化作那片竹林。天堂里的父亲愉快地生活在那里,没有世间的喧嚣,没有尘世的烦恼,那是他的灵魂圣地。
我向往那片竹林,我仰视那片竹林。父亲啊,天上人间,阴阳两隔,那是我们父女俩共同守望的精神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