窟野河,流淌在心中的河
我的老家陕北神木县,有一条窟野河。相传宋朝时此河叫“哭夜河”,意思是此河每年爆发山洪,河水泛滥,两岸百姓多因之丧失生命,哭泣之声传遍方圆百里。后历代官府组织百姓治河,使奔腾的河水有所收敛,因此改名为窟野河。上世纪50年代,当地政府组织沿河群众治理此河,修堤造田,植树造林,使数万亩河滩变成水浇粮田,沿河两岸数万群众受益。
窟野河从县城南关出发,流过上百里几十个村庄,归入黄河。这沿线上百里几十个村庄,空气新鲜,生态宜人,天空有流动的白云、飞翔的小鸟,地上有绿色的草木、奔跑的羊群。时有信天游从窟野河两岸的枣林传出:“拽住枣枝望对岸,看见三妹子的毛眼眼……”
一条流经上百里的二云渠道,引窟野河浇灌农田、枣林。据说当年修这条水渠时,四个人民公社组织了上万名男女社员,义务出工,苦战了两年,有的社员在开洞炸石时受伤,有的还献出了年轻的生命。
每年夏季,神木县城上游下暴雨发洪水,将裸露的煤炭卷下来,沿河两岸的男女就赶来捞河炭。捞河炭的场面十分壮观,男男女女只穿短裤,游到河水浅的地方,把大炭从水中抱到岸边的沙滩。有的用麻绳结的网套压在河水里,网捞漂泊的小块炭。我村石曹岊在窟野河东岸,离河岸还有5华里,一遇到窟野河发洪水,全村男女老少就跑到河岸抢着捞炭。我从7岁到17岁在家乡念书时,每年至少要参与两次捞炭。窟野河两岸那时还没有实行封山放牧,山里长的青柴少,群众烧火的燃料主要靠夏季到河里捞炭。窟野河是一条灾难的河,也是一条造福的河。
上世纪80年代末,本地建设大煤田,上游一些单位随意建矿挖煤,办化工厂、焦化厂等污染严重的工厂,曾使河水变质,严重影响了下游的人畜饮水。后经长达20年的综合治理,终于在窟野河两岸上百里的山区重新出现了山清水秀、蓝天白云的秀美风光。如今,一条柏油公路沿窟野河下游,来回盘绕在河床山谷的上空,向黄河对岸的山西延伸,每座山峁都长着枣树、桃树、槐树、榆树……一片一片的小树林构成大森林,调节着山区多少年来干燥的气候。沿窟野河两岸的大山里多少年没见的杜鹃、画眉、野鸡等鸟禽又飞了回来。
小时候,我听到窟野河水声响,又喜又忧,喜的是山洪卷来了大炭,解决了过冬的燃料,忧的是河水又要冲毁粮田,夺走无辜的生命。这几年我每年夏季回老家,睡到土窑炕上,再也听不到呼啸发怒的山洪声,只有白天走到岸边,才能听到清格粼粼的河水在河底石层流淌冲击发出的“哗啦啦”响声,这响声仿佛如一曲优美的陕北信天游,歌唱着沿河两岸的自然美景和人们的幸福生活。
河水是清亮的,两岸的大山是墨绿的,条条大道是宽敞的,村村头顶的天空是湛蓝明朗的,吸一口空气,也是甜滋滋的。人们说,这才是人世间居住的最好地方,比神话传说中神仙居住的地方都好。人们认为,这些年老年人寿命延长了,年轻人很少生病,都与窟野河有关,与吃河岸水浇地里长起的玉米、谷子、糜子、豆子有关。一些当初进城安了家、发了财的小老板,如今一年好几趟往南乡的窟野河两岸的大山沟跑,回来在土窑洞一住就是好多天,喝清泉,啃玉米,吃山药蛋,养的身子白胖胖的。城里人说,窟野河下游两岸村子不仅养人、健美人,还陶冶人的情操、性格……到那里走一回,睡一觉,喝碗水,能延年益寿,忘掉尘世的烦恼。
想想也是,这么多年来,我能在外面的世界努力打拼,取得一些成果,都与小时喝窟野河水和这些年每年回老家经常喝窟野河水,以及吃山里的五谷杂粮有关。无论我走到哪里,窟野河都始终伴随着我,流淌在我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