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麦香
一个人坐在泛黄的麦田边,没有风声,虫鸣,静谧笼罩着垄垄金黄,一片接着一片,在正午的阳光下有些耀眼!
陕南的天说热就热起来了,再过几天就要开镰了。眼前的麦田,勾起了我久远的记忆,把我带回了故乡,让我再次想起了那遥远的麦香。
儿时,麦香是一种甜蜜的记忆。
刚上小学的时候,那种艰难竭蹶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那个时候土地还没有承包。快到麦熟的时候,经历了“闹春荒”已经饥不择食的人们,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都眼巴巴的等着吃一顿麦面。按照正常的程序,要吃上麦面,要等到生产队把麦子收割之后,按工分从生产队分粮,才能吃上头顿麦面。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要想早早吃上麦面,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到生产队割过的麦田里去捡拾遗漏的麦穗。往往是大人们早上在这块地里收割完麦子,下午就会被我们这群七八岁的孩子占领。有的拿把剪刀,提个竹筐,专剪麦穗,有的麦穗和麦秆一起捡来,捡好了一把就用麦秆缠起来,勤快的孩子一个下午能捡上十多把,然后再用麦秆拧成绳把所捡拾来的麦穗捆在一起,扛在肩上,洋洋得意,就像打了胜仗凯旋的战士。
我把捡来的麦穗背回家,母亲就会连夜把麦粒甩出来,第二天晒干,第三天磨面,晚上就能吃上头顿白面了。
工作后进了城,就很少闻见麦香,然而麦香却成了一份沉沉的责任。即使你名扬天下,身处天南海北,只要母亲还种着庄稼,你的心中依然系着这永远的麦香。因为麦香只属于那宁静的乡村,属于那浑厚的黄土地,在那里有你可亲可敬的爹娘。
每次回家,母亲总是让我带一些头等的麦面。看着心急火燎的母亲猫着腰,很认真地从面柜中一碗又一碗的朝袋子中装面粉,这时,我的心总是充满了酸楚,眼眶湿润,因为在这些面粉中我似乎看见了佝偻着身子挥舞着镰刀的父亲,背着整捆高高的麦秆步履蹒跚的母亲,也似乎看见了趁着月光割倒一畦又一畦麦子喘着粗气的爷爷。麦子收割回来后,我似乎又看见了头顶炎炎烈日,套着老犍牛曳着碌碡,一圈又一圈在大场上转圈的爷爷;看见了汗流浃背依然用木杈一遍又一遍挑起麦秆使劲翻转的父亲,还看见了戴着草帽汗水已经迷住了双眼还不停地用木锨扬起麦糠的母亲。
我还在想,他们是怎样除去小麦中的小泥块,怎样一次又一次顶着骄阳把麦粒背到大场上去晒,又是怎样挑着装满麦粒的重重麦筐翻过一座又一座的山梁,挑到离家几公里外的村子把麦子磨成面粉!
我简直不敢细想,在这麦香的背后我的亲人到底为之付出了多少辛勤的汗水!母亲装在袋中的面粉,那绝对不是麦子做的,那是爷爷的希望,父亲的牵挂,母亲的念想;我背走的也不是麦子,那是母亲额头的皱纹,父亲双手上的老茧,爷爷肩头的酸困,是他们用瘦弱的身躯撑起了这个家。
我实在无法承受起这份沉甸甸的挚爱!每次临行前,东奔西忙的母亲,总是把车的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而我总是不便去阻挡,怕伤了母亲的心,硬是心疼的看着她就那样随意地朝里边塞着,塞着,内心默默地承受着,承受着这份厚重与亲情!
然而,这种爱延续的时间并不很长,2008年,爷爷在一场洪水冲毁道路冲断电话线之后,一夜之间走了,2011年突发疾病的母亲在连手指头也不能动的情况下昏迷86天之后,连一句话也没有留下就悄无声息的走了。就在今天当我回到长满杂草的院子中,再也听不见爷爷沉重的脚步声,也闻不见那弥漫在心灵深处淡淡的麦香,更没有了母亲向后备箱中塞东西的身影,只留下了年迈疾病缠身依然默默地站在墙角的父亲。
在工作的间隙,偶尔停下匆匆的脚步,才发现这遥远的麦香,已经变成了我梦中一行无声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