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果子的卡车

我的家乡位于秦岭大山深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落。由于位置偏僻，致使建国近30年来这里始终处于“白天人看人，夜晚数星星”的封闭状态。至于传说中“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生活，对于我们山村孩子而言，比猪八戒三打白骨精还遥远。

某日，我和一些因家境贫困而上不起学的小伙伴们正在枝头摘果子消遣光阴，远远地望见一个貌似屋舍的墨绿色的庞然大物奔驰而来，屁股后头扬起滚滚灰尘。大伙儿惊呼着，像灵猴一般纷纷从枝间跃下，团团围住那物看新鲜，但见它将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长在肚脐左右，将一对能照出人脸的镜子一般的小耳朵竖在脑袋两侧，将一条小孩小腿粗细的圆鼓鼓的尾巴甩在屁股后面“突突突”地冒着青烟，方方正正的身体下面是四条磨盘壮的圆乎乎的大脚片儿。咦，这是什么怪物呀？大伙儿叽叽喳喳热议不止，比过大年放鞭炮还亢奋。

这时，“屋舍”的门开了，一位身穿蓝色制服、胳膊上箍着灰套袖的中年男子出现在我们的面前。几句攀谈，我们得知他是市里某单位的采购员，出差途经此地，远见硕果累累，十分诱人，便赶来看个究竟。

我顺手将刚采摘的一颗咧嘴笑的大石榴捧给他，那人接了，掰开，拨了一把红艳艳、晶闪闪的籽儿填入口中，欢喜地连声赞叹：“真甜啊！”

小伙伴们指着压弯了枝的核桃、大枣、柿子、板栗、山楂，得意道：“家里短粮，我们拿它们当饭吃哩！”

熟悉之后，在主人的许可下，伙伴们壮着胆子这个摸摸庞然大物亮晶晶的大眼睛，那个摸摸庞然大物圆乎乎的大脚片儿，喜得鼻涕泡儿都冒出来了。

有人问：“它跑的这么快，吃啥呀？”

主人被我们的问话逗乐了，打趣道：“吃果子啊！一顿得吃好几筐呢！喏，我就是到你们这里给他找吃的来啦！”

“这好办！你等着！”落下话音，男孩们便挥舞起长长的竹竿向枝间一番挥打，各类果子便如雨点般纷纷坠落在绵软软的草坪上；女孩们则手疾眼快地将其拾进筐篓，抬着“哗啦”、“哗啦”地喂入庞然大物的肚子，遂将一双双小巴掌拍得脆响，欢喜道：“吃吧！吃得饱饱的，才能跑得快快的！”也有几个急性子的孩子赤着脚片，一溜烟儿跑回家，将家里存的果子整筐贡献出来。如此，没费多少功夫，便将庞然大物的肚子撑得溜圆。

主人一边连声道谢，一边拿出铅笔、橡皮、尺子、本子、文具盒以及裹着五颜六色塑料包装纸的水果糖分发给我们。须知，这些宝贝可是我们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父母愁断肝肠都无法提供的呀！因此，小伙伴们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主人看出了我们的心思，既诚恳又不无打趣道：“你们这么辛苦帮我的宝贝填饱了肚子，使它有力气跑得更远，这是你们的劳动所得，为什么不收下呢？”

捧着梦寐以求的学习用品，咂着甜入心脾的水果糖，目送庞然大物扬尘而去，小伙伴们既开心，又惆怅，企盼着与庞然大物再次相逢的日子早日到来！

几乎一夜之间，改革开放的春风吹进了我们这个封闭久已的小山村里，一潭死水一下子被激活了。隔三岔五可见模样不一、颜色各异的庞然大物一溜烟儿闯进我们的视野，带来一拨又一拨五湖四海的来客，观赏自然风光、采摘果子、品尝美味农家菜，乐在其中。

我和小伙伴们得知这些庞然大物家族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机动车，而那天吃果子的庞然大物叫卡车。

事隔多年，每每想起那天我和伙伴们为了帮助卡车填饱肚子而忙活得汗流浃背、灰头土脸的模样，脸上便会绽放出开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