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菊的风雅
“季秋之月,鞠(菊)有黄华”,农历的九月,被称为“菊月”。菊花的风雅,穿透三千多年的时光,一直摇曳到今天。
古人于菊,始终怀有一份独特的感情。菊花被誉为“花中君子”,寥廓清秋,菊花争艳,清香溢远,芳姿高洁。重阳之际,人们登高赏菊,吃菊花糕、饮菊花酒,沿袭千年,成为民俗内容之一。
其实,菊花最早的栽培目的,并不在其美,而是可以食用和药用。最早关于食菊的记载,是公元前4世纪,屈原《离骚》中的名句:“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屈原之后,魏人钟会称赞“菊英乃神仙之食”。晋人傅玄作《菊赋》,云菊“服之者长寿,食之者通神。”唐人元结的《菊谱记》也说菊花“在药品是良药,在蔬菜是佳蔬”。古医书《神农本草经》记载,“菊花,久服利血气、轻身、耐老延年。”
可见,秋日食菊,并不仅仅是文人雅致,还有“医食同源”的道理。
早前读《离骚》,每次读到“夕餐秋菊之落英”,我的心里总会冒出一个问题:屈原吃的是哪一种菊花,他是把菊花煮着吃、炒着吃、烧汤吃,还是直接生吃?
后来我查阅资料知道,先秦时的人食菊,还真是以生嚼为主,所谓“无物咽清甘,和露嚼野菊。”明人谢肇浙在《五杂俎》中说:“古今餐菊者多生咀之……未闻有为羹者”。有时候,菊花也与米粉或麦粉混合而成干粮,屈原《九章》中,亦有“播江离与滋菊兮,愿春日以为糗劳”之句。
三国时期,曹丕酷爱食菊养生,还经常以菊花赏赐近臣。他在《与钟繇九日送菊书》中说:“故屈平悲冉冉之将老,思餐秋菊之落英,辅体延年,莫斯之贵。请奉一束,以助彭祖之术。”他希望钟繇也像屈原那样餐菊以防老。
唐代诗人陆龟蒙也很喜欢餐菊,有赋云:“春苗恣肥,得以采撷供左右杯案。夏五月,枝叶老硬,气味苦涩,尤食不已。”不过,他吃的是主要是苗叶。
宋代大文豪苏东坡更不遑相让。他宣称:“吾以杞为粮,以菊为糗,春食苗,夏食叶,秋食花而冬食根,庶几乎西河南阳之寿。”他是连菊根都舍不得浪费了。
菊花品种很多,他们吃的是哪一个品种?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说:“菊类自有甘苦二种,食品须用甘菊。”一般的观赏菊花略带涩苦,食用鲜菊花则是无苦无涩、甘甜芳香的品种,别名食菊、甘菊,其中以杭白菊、早白和大白(即蟹爪菊)最为有名。有人研究后认为,今之“菊花脑”,有可能就是当年的甘菊。
记得我小时候,村头路边长满了野菊花苗,又称“菊花脑”。夏秋之际,母亲有时采摘嫩叶烧汤,“菊花脑”的微涩和清香,至今犹记。秋天,野菊花遍地金黄,村里的老中医,常常在门口摊晒黄花,以作为药材。村里不少人家,也会采摘一些菊花瓣,煎汁滤干后拌到糯米饭里,加上酒曲,装坛密闭发酵。过了十来天,菊花酒酿(醪糟)就做成了。打开坛口,浓香散溢,清甜可口的菊花酒酿,大人小孩都爱吃。
小学校的王校长,是村里最有名的文化人。每年秋天,他都把菊花采下晒干,然后贮存好。我们经常看到他捧着一只茶杯,杯子里漂浮着一片片菊花。有好奇的村民问他:“王校长,菊花泡茶好喝吗?”他呵呵笑道:“常饮菊花茶,老来眼不花。菊花是个好东西呀!”后来,他用毛笔写了郑板桥的一首诗,张贴到学校大门边的院墙上:“南阳菊水多耆旧,此是延年一种花。八十老人勤采啜,定教霜鬓变成鸦。”在王校长的影响下,村里人家纷纷在庭院里栽种菊花,用晒干脱水后的菊花泡茶喝。多少年过去了,每次回到老家,我就想起菊花茶悠悠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