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多舛的“长三针”
老罗爱时尚。昨天,他告知新买了一块手表,要我猜多少钱。我使劲往高处想,不料他哈哈大笑,说我“落后时代了”,最后老罗说花了五位数。天呐,我倒吸一口凉气连叹“当今世界殊”,不禁想起我那“长三针”来。
故事发生在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的1965年。我所在的单位是以丁壮占百分之八十左右的群体。平均年龄二十岁出头,处于精力旺盛、青春萌动期。解决了温饱自然有其他的追求。矿山小伙子纷纷设法要买块手表,其状况有如当今年轻人买车买房那个劲头。
在那个年代买块手表不仅银子要够,还要有购物券,有了票证还不成,还要百货公司配套有货才行。
老家父母不知凭什么关系,千辛万苦找到了一张手表购物券,并设法告诉了我。家里贫穷我是知道的,能有一张购物券已经是奇迹了,可购这表要一百一十七元。这在当时算得上一笔巨款。
哪里去找这笔款项呢?去借,都是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哪有余钱?若不及时,金贵的购物券过期了,殊为可惜。这可难倒了我。想到手腕上铮亮的“光环”,想到夜半听到手表“嗒嗒嗒”的走动声,更重要的还有腕上“为知己者悦”的因素,可很差钱的我一筹莫展。
好友中老沙学过金融,他懂得一些“聚敛财富”的常识,为我出了一个主意——“上汇”。这里先说说陌生的词汇:什么是“上汇”?
汇者,聚也。就是由发起人串联一批信得过的朋友,根据急用钱的多少给每人平摊一股,由发起人收取第一次集中的“上汇”款项;以后用抓阄的办法确定二至最后一名。这样,众人互助、聚少成多,可以用“巨款”办大事。以后由发起人在每月发工资时去收取“上汇”成员的当月份子钱,按抓阄的排号序位给予对方。这个过程中,如果谁有急用也可私下勾兑达成协议。这种民间互助集资方法叫“上汇”。
故事回到开头。我初次采用老沙出的“上汇”良方,拉到十个好友的支持,每人十元,刚好一百元,加上平时的积累,终于赶在时限前买到了心仪已久、当时最俏的“上海牌”长三针手表。看着闪光的表盘,看着时、分、秒针绕表盘缓慢地走动,再配上时新的黑色猪皮表带,那情景不亚于当今土豪手腕上名贵的紫檀串珠。
老帽终归是老帽,自手腕上有了这块“长三针”,我会时不时地在工友特别是有女工时不自觉地抬着手腕说话,以强化手表的感染力……而那闪光发亮之物自然扯住他(她)们的眼球。
说来好笑,我买表的“事件”在更大范围传开了。导致事情发生逆转。
一天下班后,平时交往不深的年轻医生老左敲门闲坐,他东摆西谈,最终把主题锁定在我的那块手表上:耍了个女朋友,是外地的。近期要到矿区来,可我总得风光一点。思来想去,是不是把你的手表转让给我,我也知道你买这表不容易……
这里得申明一点,那时交往非常纯粹,没有掺杂“按经济规律办事”的因素。
这可为难了。我向左医生介绍了买表“上汇”,以及父母为一张购物券托人找人的过程,告诉他不敢轻易转让,但老左一个劲强调,你考虑考虑,帮我这个大忙。
隔了两天,老左再次登门,手里拎了些鲜红的樱桃,说是村民送他的,要我尝尝鲜。末了又把上次的道理更动情地讲了一遍。我斗争良久,为了不让老左成为“被爱情遗忘的角落”,最终同意转让。
老左一时高兴得跳了起来,当即点清一百一十七元巨款,郑重其事地交给我;我从手腕上取下仅戴了几天,可以说是当时最高档、最长脸的私家物件。
后来,老左果然“耍成了”,他说真要感谢我,这块手表达到了预期的效果,它承载了会过日子、工种特殊、有经济基础、负担不重、珍惜光阴等多个要素。
而我,却不敢动这笔钱,每月连同我的份子款在内凑齐九十元(除去当月领钱的主人那份)交给当月的“上汇”得主直到跨年才结束了这场马拉松式的活动。
事后,母亲没有过多地责怪我,只是叹息了一声!说话中寄托了对不易得到那块手表的惋惜。而父母戴上手表已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事了。
“上汇”买表这事已尘封久远,但又仿佛发生在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