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乐故乡乐
孙儿的到来给沉寂多年的陋室增添了生气,我和老伴由衷感到这是最富乐趣、最为丰富、最是喧闹的一段时光。
说到我家第三代,尚幼,来到这世上只有700多天,这对他而言这天数有如翻天覆地的变化。
独生子大学毕业后遵照母命,远去广东创业。他妈坚持认为:从小娇惯的娃娃应独自闯荡、历练,成不了材也应做个对社会有益的人。她从小受正统教育,显然是理想主义者。
儿在他乡经历了风雨、阳光的洗礼,最终从满腔豪情回归现实——处于宝塔顶端、宝塔中部终归是少数,而宝塔底层积聚的基础更深、面积更宽、范围更广,而他就是芸芸众生里无限广阔基础中的一个。
无论处在宝塔哪一段,正常生活轨迹大体差不多,只不过质量有差异而已。
儿子黄金时段为认识生活、丰富生活交了时间的学费,而立之年也不为另一半而焦虑;而我们老两口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每每川粤通话都要提及,往往落得个“说起耍朋友”就不亲热的结果。
多少朋友撮合就在类似情况下而丧失。
不知命中注定还是机缘巧合,川男未能与川女嫁接,而与粤伊配对。
一年后家庭添丁。70岁与0岁,我们已无精力与孙儿肌体接触。好在,中年的亲家母承担了这段时间的神圣使命。
早些年民间就有“隔代亲”的说法,那时忙于生计,无遐思索,也未设身处地想想,可自孙儿呱呱落地,升了班辈的儿子利用现代手段发回第一张襁褓中的图片始,仿佛一下就把老两口的电极激活了。孙儿成了每天的“活动中心”。不能相助的我们虽远隔千里但无时无刻不牵挂着他的哪怕细微的变化,闭目、睁眼、哭叫、浅笑……每一变动就是一幅隽永的图画。孙儿在儿媳的呵护下“月亮的脸悄悄在改变”。
儿子给孙儿取名征求我们的意见。好像出了一道难题,我冥思苦想罗列了能掌控的多个选项,最后确定“渭城朝雨浥轻尘”“我亦无诗送归棹”两句古新诗句中的“棹浥”两字组合,意为水木结合,生生不息……可惜八零后的儿嫌“陈棹浥”三字太传统而省去我最满意的“浥”的意境,遂以叠声“棹棹”呼之。在四川百姓口语中“棹”有“费”(顽皮)之意,呼孙“棹棹”有点那个。最后还是他奶奶作主,采取普及型:小名“乐乐”大名“陈棹”。我又想,川人还有“棹”的娃娃有出息之说,但愿棹棹将来能够印证。
严格意义上讲,儿媳还处在“耍”的年龄段。年轻的姑娘当妈妈,免不了要犯一些“错误”:稀饭烫伤了娃娃的手指;衣着不够引起感冒;严重的要算到乡下外婆家逗鸡喂鸭捉蚂蚁,接触了不洁的东西而患上口手疾,几天之内身上相继发红痘进而成疮,又痒又难受,又不能表达,儿媳把图片发给我,那叫我们心痛啊!只好叮嘱听医生的……为了分散孙儿的注意力,使他“稳”住,年轻的妈妈用平板电脑吸引乐乐,从此犯下大忌,凡哭闹只要看平板他就会安静下来,甚至吃饭、睡觉也看,这让他养成了离不开平板的习惯。当然,这是后话。
乐乐首次回川,对于普通家庭而言,算是花了“奔头”。母子俩搭乘空客,刚满两岁的他照章买票,费用是赶火车的五倍多。我们望孙心切,偏又好事多磨。上班的儿子请假把母子二人送到惠城机场,验证、换票、托行李、进候机室……对此,乐乐“生平第一遭,处处皆新奇”,透过落地窗,在他妈妈的启发下认识了不时滑动的庞然大物,指着惊呼“大飞机、大飞机,大飞机过来了”。正在他们打足精神准备排队登机的时候,突然,广播里传来“因某地雷暴飞往成都的航班取消”。
这边,我们几秒钟得到信息,立即取消了说好的“专车”,老伴咒骂:倒霉的“鬼天气”;我则说:“安全第一啊!”
次日,我们终于收到飞机起飞的消息。
成都双流机场出站口,老两口愣是挤进第一排,巴不得一眼望见飞机下降、母子俩走下舷梯的场景……热望中终于听到正点到达的信息,终于看到媳孙俩的到来。说来也怪,乐乐妈牵着他先交到我们手上然后转身取行李。在视频上一直见面的他顺从地伸出小手,一点也不生分,我爱怜地抱着他仿佛抱着一团火,暖融融惬意极了。
有人说,血脉所至,焉能生分。
青白江的居室环境很快习惯了,毕竟小孩没有严格意义上宽窄、大小、土洋、新旧之分。接下来,在老伴引导下,媳孙俩逛宽窄巷子、游宝光寺、看熊猫馆、玩动物园、转海窝子、识通济镇。特别是震后修复的彭州白鹿欧式哥特建筑和中国传统设计相结合的大教堂、上书院等,令他们耳目产生新鲜感,乐乐也融入游友小朋友队伍中,与他妈手牵手基本走完每个景点,高兴时不断发出他自己的语言信息,大人进行有限的翻译。总之这几天玩得特别开心。
最有趣的当是这回事:那天在驻地通济中学员工宿舍(侄女任教学校),老伴动手做晚饭,川菜哪怕素炒也离不开辣,孙儿姑婆也说,四川人的后代哪有不吃辣的。逗乐之际,老伴试着用竹筷蘸点家乡的郫县豆瓣让孙儿舔一舔,他把舌头伸得长长的,感觉好极了,又跳又笑,还连声说,还要还要。
这小子是不是娘胎里就种下了辣不怕的基因,可他妈却是很怕辣的人啊。
乐乐来到这个世上一直处在“粤普”语言环境中,对我们情感表达的语言根本无法理解,只好运用鼓掌、笑脸和质朴的“真棒”“唉哟”之类传递交流。那天,全运会举行举重预赛,在床上打闹的乐乐看到对面电视上举起、甩落的动作而产生兴趣,目不转睛地看着。一个女选手挺举已稳住,这当儿她腰部一松杠铃脱手。体育迷的他奶奶双手叠拍:“哦嗬!”不想被孙儿看到了,待第五个运动员以同样的方式失败时他也“哦嗬”起来,双手动作如老伴状,发出标准的川腔川音,把满屋的人惹得哈哈大笑,而他浑然不知。这个场景被乐乐妈用手机录下,为我们留下珍贵的视频。
周末,我推着许久未用的自行车带乐乐溜达青白江的巨石大道,从未坐过这玩意的他坐在专门为其准备的“好娃娃”塑料后座上,吃着小薯条,一边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行人,一边不时仰望绿树丛中飞出的家雀、飞燕等,很是兴奋。我想让他有“快速”的直感,略带劲蹬,本不愿意的儿媳更是一万个担心,而我却有两万个把握。一路“飞奔”(其实平稳)中,孙儿一个劲向抛在后面的奶奶、妈妈摆手,还冒出“安逸、安逸”的话。也许是某一次吃饭他听大人说了,感应到了。为了巩固川话成果,我下车问他安不安逸,他直说,安逸,安逸,并用细嫩的手拍打着车座,意为快上车,果真安逸啊!
40多天过得真快,母子俩要回惠州了。那天19时过赶到火车站,乐乐仿佛有分别的预感,他用肉嘟嘟的嘴亲我粗糙而苍老的脸庞,用他妈妈几天前教会的话说:爷爷辛苦了,爷爷小心(安全)。我的心也被乐乐带上了南去的列车。
是夜,乐乐故乡行留下的上千幅图片伴我进入无比甜美的梦乡。五音不全的我梦中竟然流畅地哼起“您是我的小呀小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