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觅关山
旧诗词歌赋里,关山常做关隘山岭理解,朱希济《谒金门》写“秋已暮,重叠关山歧路。嘶马摇鞭何处去?晓禽霜满树。”此类词句先入人心,再听到关山的地名,便容易使人萌生豪情,以为是个险要的去处。我这里所提的关山,只不过是渭北普通的一个镇点罢了。我生长在这里几十年,哪里见到过一山一隘,也从未曾思考过这个地名的由来,脑海里渗透的都是生活的痕迹与记忆,在心里只有乡土与亲切。蕴意尚且不知,至于名字所阐发的诗情,只能交于有心人去琢磨了。
要说关山名称的发端,大概要与荆山相关联。荆山横亘于阎良富平之间,说是山,其实就是一道塬。黄土阡陌,沟壑纵横,绵延十里有余,对于西部黄土来讲,这样的地貌并不稀罕,只是搁在一马平川的渭北平原之上,一下子就长出山的气势了。早年没有高楼喧嚣,触目处村庄散落如棋,高低起伏可一望无余,山水风物当是自然中的绝对主角。古时先贤登临,凭风而立,想必能远眺渭水奔流,远缀在一片沃野之中。有这风景足已神畅,加之风脉说辞,荆山因此不同寻常起来。但我倒是常觉得荆山对望骊山,论秀逸讲典故都不及对方,说出去多少让人气短。荆山以前苍凉,树少草长,唯独刘邦将父亲埋身于此,算是历史最有力的一声余响,激起斯地生人的一丝雄气。
历史的演进常常跳脱凡人思维。试想当年始皇帝何其煌煌,奉法家之言,收缴兵器,焚书禁言,谋求万世基业。实则死后不过三五年,三世子婴便把玉玺交给了刘邦。二世葬始皇于骊山,选址精心,工程浩大,却也只是将一段历史定格在骊山脚下。刘邦将父亲葬于骊山对望的荆山之上,想必不是草率为之。虽说《史记》里有“分一杯羹”之说,似乎讲刘邦寡情,其实刘邦称帝后就把父亲接到未央宫养老。得知老汉思乡情切,刘邦筑新丰以迎太公,老汉自此以斗鸡、蹴鞠为欢。历史的玄机总是不为后人所识,但透过事实可以肯定的是,山水相依,荆山不是孤独的存在。
关山固守荆山余脉,要说特殊,大概区划置于富蒲临渭交界,所以占据地利,交通纵横,先前视为门户要塞,筑有城墙守防。历朝历代,也出文人大贤,遗泽后世;民国前后,亦有强人过境走动,留下不少颇有几分草莽味道的故事。当然,这些都是从老人们的嘴里得来的,口口相传下来未必全是真实面目了,而那时候所听也是图一时新鲜,并没把这当回事。到后来,讲故事的这些老人也都离世。
我曾在闲暇时去寻访脑海里的旧关山影像,似乎只剩下一截子土城墙,掩于一户人家的后院之外。记忆的苍白与历史的缺失足以使人恍惚与不安,尽管这恐慌不至于影响到我的当下,但内心仍是希望能多了解这个生地的过去,如同期望她的未来一样。这或许也是凡人最普通的情感期许,和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怀念逝去的亲人没有两样。情感这东西割不断,历史的记忆也是割不断的。
关山这几年的变化大,我常担心遗失的东西会越来越多。前几日回家,看到街道上有标注好的故旧遗址牌子,还有正建的护城河与保护起来的城墙残垣,仿佛有了些古旧的模样,虽说不知同原来有几分相似,但仍使人心里安静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