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个节点
1941年,春节没给襁褓中的我留下半点痕迹就溜走了。
时光真如“白驹过隙”,还没好好享受年轻,倏地就迎来了我的第76个春节!
《说文》曰:“节,竹约也”。竹约即竹节,引申为时间,则有节令、节气、节日等。春节,能表人生历程中最具标志性的节点,过一年增一岁,说“享年XX岁”,便表示一生中拥有多少个这样的节点。
76个节点,留给我什么记忆呢?
童年春节,母亲给我做新衣,她用手工粗布自染、自裁、自缝,用米汤浸泡以求耐磨减皱,此即俗语“缝补浆洗”中之浆。母亲做的衣裤和剪刀口布鞋,我一直穿进北京师大,致外省同学问:“你是少数民族吗?”
慈母手中线,新衣缝进的母爱,山高水长、历久弥香!
小学中学春节,我喜欢在家里青松毛上翻筋斗、竖倒立,从“天然冰箱”的松毛堆中刨饵块烧、找东西吃,更喜欢去看滇戏,江西庙踮脚看《龙凤呈祥》,津津有味;金钟山房顶看《柳荫记》,为梁山伯痛失祝英台而泪眼婆娑、数日伤感……
但能依偎父母过年,至今忆起,仍无限温暖和幸福!
北京求学,无钱而6年不能回家!虽可窝在图书馆畅饮知识甘泉,或随班主任韩兆琦老师去向学深德劭的教授拜年,或应闻一多小女儿之邀去她家看55年前很稀罕的黑白小电视……但丝毫淡化不了我对家和母亲的刻骨思念!
难忘1964年到河北衡水搞“四清”,作为生产队长的我,春节借农民旧自行车,带村里小孩在晒场上骑行,杂技般地轮流带2至3人,以极度疲劳给灾后的北方娃,当了一天使他们快乐的“孺子牛”。
1967年初,国务院明令春节不放假,我听从党中央不要去爬雪山过草地、待年后春暖花开再去的劝告,借大串连免费之机,从大渡河畔直奔暌隔了6年的家,正好赶上春节。那天我从早到晚搜肥捡粪,并挑送至农村,自觉地过了一个“革命化春节”,更幸福地吃了一碗母亲煮的饵块!
难忘山西运城10年,因暑假回过家而春节只好“独在异乡为异客”了!空守校园,举目无亲,无书可读,无文可写,也不敢写,虽可除夕饱餐一顿饺子,却无法驱散有如浪迹天涯的孤独与感伤!
调曲靖后,回家方便了,但与母亲仍聚极少而离甚多,稍感欣慰的是,近些年过春节,她坐着我驾的车去逛公园、看展览、访亲友、寻旧迹,甚至到马鞍山看她爬上文笔塔第三层……这是母亲90岁前后最开心也最洋溢出幸福神态的日子!
去年春节,96岁母亲临近生命尽头,我带妻女孙孙陪着过了她最后一个年,我守护她自20岁离开后最长的一个多月!看她万分痛苦的情状,我恨不能以身代赎,却忘了当面感恩她给了我75年母爱,忘了告慰请她放心的一切,而让她带着深深的不舍、疼爱与牵挂去了另一个世界,等我想到应该这样做的时候,她却再也听不见我的诉说了!
这是我永远抹不去的伤痛和难以平复的悲凉!
今天,鸡年岁首,我刚站上又一个人生节点,过第一次失去母亲的春节。
过往的一切已经绝尘远去,但愿我剩下难以预料而肯定不会多的春节,能给自己和后辈们多留下一些值得回味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