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四方丘
四方丘搁在村庄的眼里,也搁在我的眼里,它是一丘田的名字。
四方丘水路好。它的高处50米远的地方就有一口堰塘,堰塘的水可以自如地流到四方丘,要水时,水很快引到田中。难怪队里人说,在屋场上,很难找出像四方丘那样的好田。
四方丘当阳,肥力足,种啥得啥。要么水稻、油菜,要么水稻、小麦轮番种植,轮番收割。从不让人空手。那些年,队里人对四方丘充满了无限的热爱和期待。
四方丘分到了我家。分田那年,队里人在老槐树下抓阄,娘手气好,在抓阄时抓了一个别人抓起又放下的阄。一不小心,四方丘就分到了我家。很多人羡慕娘分到了一块好田,不担心田里用水。曾经跟娘有过一次争吵的宋婶,也在心里眼红我娘的手气那么好。还有柳婶、月娥婶,她们都后悔自己的手气不好,而没有分到四方丘。
耕耘四方丘,是一家人的责任,也是一家人的农活。那时候,父亲不会犁田,我也不会。娘总是抱怨,分了这么一丘好田,家里没有一个会耕田的。
耕耘四方丘,是父亲请来的和尚叔。和尚叔是耕田犁地的好手。犁完田,父亲有饭有酒有菜地招待了他。父亲要给他工钱,他总是推辞,连声说,以后,再换工就是。
和尚叔人好,很乐意教我犁田。那两年,每逢犁田,和尚叔就叫上我,在田中,他教我怎样扶犁、搬犁,怎样耙田、耘田。
后来,我自然就掌握了在田中耕耘的一整套农活。我很感激和尚叔,过年过节还去看看他。他总是推辞,让我不要去。和尚叔终身未娶,人到中年时,曾有一个女人跟他好过,后来,不知为啥,女人不跟他过,走了。上了年纪的和尚叔后来住进了乡敬老院,有政府的人在照顾,我就很少去看他了。
回想起来,每次去看和尚叔,他总是对我说,四方丘是块好田,千万别让它荒废了。和尚叔的那席话,始终在我耳里萦绕。
仔细一算,我家在四方丘耕耘了28个春秋。2009年,从内蒙古二连浩特至广东广州的高速公路要经过我的村庄,要经过我不忍舍弃的四方丘。
相关负责人通知,公路红线内的土地再不要种植。那一年,我非常心疼,我没有在田里下一粒水稻的种子,也没有下一粒油菜的种子,四方丘就那么荒着,施工那天,我看见四方丘面目全非。
无论怎么说,四方丘,它在我的生活中,注定要改变我一家的吃。同时,它还提示了我对土地的热爱。我经常把四方丘写进我的日记;我经常跑到四方丘,依偎在堆码的草垛旁,照上几张照片;我经常赤足跑到四方丘用手捧起那些活蹦乱跳的泥鳅;我还经常跑到四方丘看那些歇在油菜花朵上的小蜜蜂。现在,这一切,就像我眼前一面彩色的墙,轰然地倒在我的脚下,这一切,就像一片美丽的画布,吱啦一声在我眼前撕碎。
时光永远流失。我生活中的很多事,很多人,包括四方丘,就像平静水面上总要冒出的水泡一样,也会像飘零的花瓣随水走远。我把四方丘安放在我的心里,只要我心不死,总有水稻、油菜、小麦,在四方丘变换着色彩,由翠绿至金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