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桂花香如故
午间与露和倩在单位大院里漫步。秋阳煦暖,微风送爽,空气里氤氲着浓郁的桂花香。我们闻香逆源,沿小径曲折前行,终于看到一排浓密如巨伞的桂花树——乳黄的桂花开得密密匝匝,在金阳下闪耀着牛乳似的光泽。
“绿玉枝头一粟黄,碧纱帐里梦魂香。”这是宋末诗人毛珝的咏桂词,对桂花的描绘可谓形神兼备。让人不由想象他在桂花树下久久徘徊,流连忘返的情景。而我每天紧闭车窗,驱车从小径经过,竟没有发现桂花早就开好了。
“这些是银桂,香味最浓烈,闻吃来都觉得甜沁沁的。院外马路花坛里还种着金桂,香味带着淡淡的桔子味。”露是伺弄花草的巧手,对桂花的品种了如指掌。我们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发现马路那边着实开满橙色的桂花,远远望去像结着无数个金桔。
“我们来摘些花,做桂花酿吧?”露眨巴着眼睛,左右张望。“不会做呀!”我耸耸肩,反问她:“难道你会做?”“我当然会!”露神气地笑了,对我说,把摘下的桂花用竹筛装着,再一层桂花一层盐地搁着,让风吹吹干。盐会把腻在花蕊中的小虫子熏出来。等去了水汽,再装进玻璃罐中,一层桂花一层糖霜(很细很细的白糖)地放妥,不消半月,就可酿出浓稠如蜜的桂花酒。
露的描述十分诱人,我竟听得呆了。然而倩却嘟哝道,你们俩真是痴人说梦,连塑料袋都没带一个,怎么摘桂花?再说,大白天的在机关摘桂花,让人看见多不好?倩给我和露兜头浇了一瓢凉水,我们只好在满树繁花下深长地吸气,让桂花香气贯穿五脏六腑,最后依依不舍离开。然而,往事却在桂花香中隐隐浮动。
记得儿时,院子里长着一棵高大的桂花树。每到深秋时节,树下落满一地粟米粒似的桂花,那香气更是熏醉了每一个打树下经过的人儿。桂香袭人的日子,院中的住户仿佛都变得柔软随和,连平日里最泼辣霸蛮的周婶,碰到邻居,也会温和地说一声,“好香哦!”“好香哦!”一时成为邻里的口头禅兼招呼语。有了这棵桂花树和满院甜蜜的香气,整个院落一团和气。
粗糙的男孩们从树上摘下桂花,你扔向我,我扔向你,打起了桂花仗,满头满身沾上桂花,个个变成香人儿。乖巧的女孩们拿来小玻璃瓶,将桂花捡到瓶中,又好看又好闻。我和桑梅找来一块碎花棉布头,剪成两块四四方方的小布,学奶奶的样子,各自穿针引线,将小布对拆,合拢,四周缝上,在开口处埋一根细绳,装上桂花,将绳收紧,就成了一个鼓鼓的小香囊。我和桑梅一人脖子上挂着个桂花香囊,走在校园里格外惹眼。或许是那香气实在太诱人,女生们争相相仿,一时竟成为校园里的流行。
香港有部电视剧《八月桂花香》,演绎红顶商人胡雪岩在乱世中与玉格格的一段感情。至今犹记得那首苍凉幽婉的主题曲《尘缘》:“自在花开花又落,不管世间沧桑如何,一城风絮,满腹相思都寂寞,只有桂花香暗飘过。”胡雪岩一生跌宕起伏,享尽荣华富贵万般恩宠。可惜最终却繁华落尽,不得善终。就如歌中所唱,一城风絮,只有桂花香飘过。
斯人已逝,惟有桂花香如故。远逝的光阴,在琐碎生活中日渐粗砺的心,让我们对院中桂树视而不见,连摘几朵桂花都犹疑退缩,更别说耗费时间精力去做桂花酿。而那并不遥远的过去,天真无邪的我们,为了一缕桂花香,可以一坐半响缝香囊。
纷扰的生活,频繁的应酬,铺天盖地的信息,让我们对鸟语花香变得钝感。幸而,这午间神游,这甜沁的桂花香,引领我们偷得浮生半日闲,更让我有了甜蜜的回忆。还好,还有桂花香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