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记忆打湿我的眼睛
当一阵阵春风拂到面颊上,暖融融的春阳梳妆着嫩绿的小草,光秃秃的树枝上萌动出翠珠新芽,声声春雷惊醒了漫山遍野的野花,清明也就在浑然不觉间悄然而至了。
清明,这是一个多么美丽的日子!不似仲春时节的热闹排场,也不似暮春时节的凌乱感伤,这个日子如此的清新明亮。近处,桃红李白或含苞或绽放;远处,乳燕声声,呢喃穿梭于柳丝飘拂间。阳光倾洒,角角落落都是可爱的明亮;清风吹拂,山山水水都充满动人的温柔。
农谚曰:“谷雨清明两相连,浸种耕田莫迟延。”一过清明,忙碌的乡下人早已把田耙得横平竖直,一日比一日热烈的阳光催孕着种子,憋了一冬的土地在等待着孕育出一片片嫩绿。天刚泛出鱼肚白,男人们就起来,扛起放了一冬的木犁,牵着嚼了一冬枯稻草的水牛,头顶草帽走向水田。他们不时的哼几句听得懂或听不懂的调子。牛也不甘寂寞,不时昂头“哞哞……”的叫几声。空荡荡的田野终于被惊醒了,此起彼伏的吆喝从皮鞭扬起又从牛背上滑落,顿时间满是生机。男人们一边犁田,一边还和旁边田里的人说些农事之类的话题,疲乏时,在田埂边择一处光洁的石板席地而坐,点上一支烟,吧嗒吧嗒地抽着,小憩片刻。偶尔,从大山深处拂来一股清风,带着春天的气息,挟着麦苗的鲜润,裹着菜花的芳香。深深地呼吸,这份清明的春意便浸入身体,溶进血液,荡涤全身。四月的水还是刺骨的,但没有人会在意,不多久男人们额头上就细细密密满是汗水,牛也哼哧哼哧的喘气。
“懵懵懂懂,清明浸种”,“清明前后,种瓜点豆”。乡下人的日子,以月令为经,农事为纬,步步都踩在生活的底纹上。稻种清明前四五天便浸下了。“秧好一半禾”,可马虎不得;菜园锄过草,一垄垄辟好,松软的泥地敞开了黑黝黝的胸膛。乡亲们赶早去街上买回了一包包种子,南瓜、丝瓜可以播在墙根,这些皮实的家伙不择土;只有菜苗们最金贵,怕鸡鸭来糟蹋,只能被圈在菜地里,好好伺弄。
女人们早上是不下田的,她们在家里张罗孩子和老人的饭菜,再把猪喂饱,然后去池塘把衣服洗好。做好家务的女人们这时才开始下田,她们用扁担挑上一担稻草灰,还带上一小布袋黄豆种。田埂上满是旧年的荒草,枯黄枯黄的在风中摇曳,也有些地方冒出来了嫩草,女人们就扬起锄头挖起田埂来,把黄豆直接点在田埂上,再掩上稻草灰,也不占地。许多年了,我还是忘不了田埂上那串串深深浅浅的脚印,像乡村的记忆常常打湿我的眼睛。
陆游有诗云:“逢春不游乐,但恐是痴人。”这最心领神会的要数孩子们了。收敛了一冬的小胳膊小腿,卸掉了厚装,一下子松快无比。刚才还撒开双腿在田野上奔跑着,一会儿已在村口,呜呜吹起了柳笛,等傍晚时再见,伙伴们早弯着身子趟在田边的水渠里用网打捞鱼虾了。
而母亲的清明里却总是溢满清明草与糯米粑的清香。春天万物已复苏,田野里山坡上长出了嫩嫩的清明草,那些青叶也嫩得掐得出汁。老家人把清明草叫做青(qiang)。每至清明前后,母亲总爱将采来的青草在冷水中洗净,捣成细细的碎末,再加入糯米粉和水拌合,揉软成面团状,取一小团捏成一个个直径约五六厘米大小的扁圆型,经清蒸、少许油煎、出锅后加上一点白糖,就是我们爱吃的食品“青糍粑”。青粑是正宗的绿色、安全食品,趁热吃,绵软细腻,入口清香立即倾泻而出,很是爽快舒服;冷后再吃,咬上硬硬的,但细细嚼来,那清香慢慢浸出,越嚼越有味,仿佛整个春天都被含在嘴里了。自从母亲随我们兄弟俩进城,我们家已经好多年没有做这种“青糍粑”了,只是每年清明回老家,堂兄总会送给我们一大袋。那一口口绵软清香、温温暖暖的粑粑,就这样将我们兄弟的心拉得越来越近,亲情乡情便在其中得以生根、发芽、开花、结果,乡愁也在其时凝结、熔化、升华。
“梨花风起正清明,游子寻春半出城。”因为清明节,我回到了这个美丽的乡村,让我对乡村,对老家的记忆变得更加清晰明了。她是宁静的、清新的、自然的。我依然有一种向往,向往某一天我能在这块肥沃的土地上种下一棵桃树,待到春天繁华盛开,吐露芬芳,为这乡村增添一抹亮色。我依然在静静地倾听,倾听到了希望的音符在肥沃的泥土中搏动跳跃,欣赏到了淳朴勤劳的乡村人演奏出的幸福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