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梅的心愿
阿梅第一次偷酒的时候,没有觉得自己是在偷,她觉得自己是在对那些即将被倒进泔水桶的好酒进行一次拯救。那些几百元一瓶的酒随着泔水一起倒进猪盆里,不仅糟践了东西,而且对猪的健康也不利。
这个想法在阿梅进餐馆当服务员的第一天就有的,而真正下定决心将桌上酒杯里残剩下来的酒收拢起来装入随身带来的小酒壶带回宿舍,却是她上班半个月后的事。
在这15天中,阿梅仔细观察过酒楼对酒杯和酒瓶中剩酒的处理方法,大多是信手倒进泔水盆里了。如果瓶中剩的酒还多,领班就会把酒瓶收起来,晚饭时拿到后面的厨房里和大师傅们一起分享。
阿梅不会喝酒,当她知道倒掉的那一小杯晶莹的液体等于她一到两天的工钱时,就开始有点想下手了。她觉得让那些散发芬芳气息的醇醇液体混入污浊油腻的鸡骨头鱼脑壳之中确实是一种罪过。更为重要的是,在她眼前闪过父亲的神情,父亲一生嗜酒,他长年喝的都是一元多钱一斤的烧酒,父亲的酒杯中永远都没有香味,只有一些刺鼻的烧锅气息,父亲越喝眼睛越浊,最近这两年他都基本上看不清东西了。
阿梅记得很小的时候就听父亲无限神往地说到过一些酒的名字,茅台、五粮液、剑南春、汾酒,等等,父亲像一个从未娶过老婆的光棍,讲起酒来就像讲到仙女的故事那样口水滴答,心中充满无限倾慕。那时阿梅曾稚声稚气地说:“等我长大了挣到钱了,一定买好酒给你喝!”
如今阿梅长大了,但是却挣不到钱。好不容易到这家餐馆来打工了,可一个月的工资不吃不喝也买不起一瓶名酒。
“买不起咱就不喝,几十年没喝过好酒也没死啊。”父亲总是这样劝她,她也觉得父亲说的话没错,至少在她亲眼见到各种好酒倒进泔水桶之前,她觉得父亲这话没错。
可当她看着那些衣着光鲜、面放油光的人,像开矿泉水一样开着各种各样她这辈子都可能买不起的名酒时,她就觉得有点憋气。特别是那些客人像灌药一样,相互捏着耳朵、掐着脖子说着半真半假的气话,刺激对方多喝一点并洒得满身满地都是酒的时候,阿梅就觉得很心疼。她甚至在心里一次次地算过账,洒进脖子的酒价值20元,倒在地上的酒价值20元,剩在杯里的酒价值40元……算着算着,她有一种想哭的感觉了。如果自己不把那些残酒装回瓶里简直就是一种罪过。
之后,她便在自己管辖的包间里收酒,她给自己立了一个规矩,只收残酒,不收瓶中的酒,免得领班和厨师没了酒喝。即便这样她的收获也不小,短短一个月时间里她就收集了满满四大壶,约有二十几斤,她分类装在宿舍床下的大壶中。可是那些酒在领班的一次例行查房中被搜了出来,按酒店的管理条例,阿梅偷酒被开除,并扣罚了她当月的工资。
酒被抬走了,据说是倒进了厕所。
阿梅背着行李落寞地离开酒店,临出门时,一个平时常常对她傻笑的服务生悄悄塞给她一个瓶子,里面装着刚才他倒酒时偷偷留下来的名酒。他说那里面茅台、五粮液和剑南春都有,是一壶极品名酒。阿梅感动地流下了眼泪。
走出酒店大门时,阿梅想到父亲六十大寿时能喝到几种好酒了,不禁长吁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