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一日
阳光透过枝隙泻下碎影,偶尔将一两片黄叶打落,有如诗魂的飘飞。我陪着满院的静谧发呆,在惬意中听时光流淌的声音。
不是没有存在,是我没有注意到知了的第一声何时唱响,当我感觉到它的时候,已成群吼。在我身旁的这棵树上,有一知了在躬身力吼,是那样地声嘶力竭。
从某种意义而言,我正是奔这个声音回乡的,这种被我早年遗在乡间的野趣,是城市永远无法实现的梦想,多年后,曾经的落寞变成夹着妒忌和骄傲的意境。因此此时的知了显出了别样的煽情,慢慢地,有了一些味道。先是演出前的几声试唱,像清嗓一般,如果静静地等待,它就开始拼命了,而且一发不可收拾:“知、知知知……知知知知知知……”
这种自负的叫声让人忍不住要寻声而去,但无论如何你见不到它的身影,就像一种语言,明明存在,却找它不着,明明就在那里广播,却毫无踪影。感觉已看透了每片枝叶,还是只闻其声不见其身。走近一些,便无声息,就像知道有人,智商高得不似知了。等一会,依然潜伏无声。耐不住转身要走,“知——”就又唱响了。像一个胆小的恶人,你不在时,他飞扬跋扈,一见到人,他就冒充老实,讨好卖乖。三两只扰眼虫也势利地起哄,飘飞到眼前。只要你一走,这棵树就成了知了的舞台,这个天地,就是它的天下了。
童年时曾抓到过知了,它的造型不可爱也不丑陋,那一对羽翼和一双大眼给我很深的印象。那时候我们逮到一只昆虫小鸟什么的,总要试图研究出点名堂,其实那是童稚使然,越是蒙昧,越以为是。就像知了,除了那种声音,它似乎没有什么存在的意义。用一种评语来给它命名——知了,实际上是人们对它的讽刺,但这个什么也不知的东西,从此就有了狂妄的资本。
真正的知了体现成一种灵魂的境界。世界上真正的快乐有两种:一种是无知,一种是真知。无知者无畏,无畏便大胆地快乐着。真知是大觉,一个真正的觉悟者是快乐的,他内心的底气让他有所畏,但无所谓。无所谓当然就有了澄澈的快乐。只有叫着“知了”其实无知的人,他才会有无尽的悲苦和烦恼。
有一些平庸的生命,他们活得太像知了,舍得用时间叫喊“知了”,却舍不得费时关照一下自己的灵魂,提升一下自己的品格。也有很多忙碌的生命,他们像蚂蚁一样奔忙,根本无暇顾及自己要奔向哪里,从不追寻生命的要义,只有到了没有退路的时候,才无可奈何地让他人去主宰墓志的措辞,此时别人对自己片面放大或缩小的评介,他们或许真的知了,但已经没有意义!
《红楼梦》中的《好了歌》堪成人生哲理之精典,虽然其意不乏消极,但我常会在一些时候油然吟诵:“世人都说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生命有限,人生不过数十年,很多事情只可随缘而去,大可不必较劲。这个世界已经被翻搅得风起云涌了,我们应该有所敬畏。“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世人的慧眼,是否能够参透天地万物之理!河山天眼里,世界法身中,知耶?非耶?
很多人奋斗一生濒临离世,方知留下懊悔,唯希望死后离苦得乐进入天堂。但是活着的人,有谁知道天堂之乐,又有谁愿意去到天堂得乐!天堂没有试过的日子,它只认可你的生命是否遭到了命运之神的一票否决。因此重要的生活是在当下。人生是否真的得乐,要看你的付出,无论现实因果还是生命轮回,概莫如此!
笔触到此,单位打来电话,通报一员工病逝。这个几天前我还跟他谈心、共处了20多年的同事,身体长期不好,但他不愿休息,一直超越不了自己的内心。我多次开导启发过他,劝他休息算了,但他直到住进医院还在犹豫。
知了知道吗?那个正在我展开的思绪中飘离而去的灵魂,临死前他是否反刍过:真理是生命的指引,而不该是生命的绝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