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根与开花
最近,儿子就要去日本东京做他的二期博士后了。我浮想联翩,多少年来有关儿子的画面,一幕幕清晰地呈现在了我的眼前。
也许是生在农民家庭的缘故,儿子从小就吃苦耐劳,他甚至从来没有向大人要钱买过零食。酷暑天,他蹲在闷热的高粱地里拔草,连大人都有点受不了,儿子一干就是一大晌,热得小脸儿通红。收工时,他吃力地扛起一大捆青草,沿着田间小路歪歪斜斜地回了家。
那年高考,他以优异成绩进入一所全国的名牌大学。我送他去上学,从没坐火车远行过的他,一路上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兴奋。他走时脚上的布鞋是母亲亲手做的,行李卷中还掖着两双。入校那天,办完手续,我陪他在大学校园里转转,在一个花圃前,父子俩一起欣赏着缤纷的花朵。他突然联想起自家地里种的棉花,自语道:“也不知这两天地里的棉铃虫又发生得怎样了?”
后来,儿子考上了北大的研究生,接着又上了本校的博士。当年“双节”期间,他既没有去旅游,也没有埋头于实验室,而是搭上京九列车,回到故乡——鲁西平原上一个只有二百来口人的村子,回家看看。
那天傍晚,我去车站接他。回来的路上,还没说几句话,儿子就问:“爸爸,咱家的棉花开得怎么样了?”他知道家中种着8亩棉花。我说:“开得正稠,一片白茫茫!”,“哦。”儿子微笑着点点头。
第二天一早,我和妻子轻轻起床,轻轻做饭,决定不喊醒孩子。谁知,饭刚刚做好,儿子就醒了。他说要和我们一起去地里摘棉花。我略一迟疑,看了看妻子,说:“行,去吧!”
地里,那棉花开得正白,一朵朵恰似鹅蛋般开满一地,正需要赶快摘拾。我们在地头上站好,一人一耧,儿子在中间,我和妻子一边一个,并排往前摘。儿子干得挺卖力,他先是用一只手来摘,渐渐也学会了左右开弓,用双手同时摘拾。你别说,儿子那摸惯了键盘的双手摘起棉花来还真不慢。每一个落地花瓣儿,他都要弯腰拾起来,珍惜着父母洒下的每一滴汗水。一家三口,紧张而愉快地干着活,同时不间断地说着话。我对儿子说:“以你的学历,将来找个工作混个媳妇似乎没多大问题了,重要的是要努力使自己有个大的发展,争取为国家为家乡做点事。”儿子认真地点点头。
第三天,我怕儿子太累了,坚持要他在家歇一天。反正家里已经有了电脑,一个人在家也不会寂寞的。儿子说:“不累不累,在外面劳心,回家来也轻松轻松嘛!”既然如此,索性就随他的便,也不好拂了孩子一片心。就这样,他坚持和我们一起带着露水下地,一块干到天黑才收工回家。儿子在家住了五天,整整摘了五天棉花,一晌也没闲着。要说还真亏了孩子帮帮手,不然我们还真有点忙不过来了。
儿子回京之前,我和他一起到镇上,花二百元钱给他买了一身新衣服。我开玩笑说:“人家雇人摘棉花每人每天拿20元,我雇你价格从优,加倍封赏,每天40元!”“那我明年还回来挣你的!”儿子愉快地开着玩笑。停了停,儿子若有所思,又说了句:“二老也不是小年纪了,明年我不想让你们再种地了!”儿子说的很认真,眼里闪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我赶紧摆摆手,说:“那可不行,这地我还种热了呢。国家发展农业,给这么多优惠。再说,你看我这身板,”我把胳膊一伸,“看这肌肉,有劲儿着呢!”儿子遂不由得不露出笑容。
而今,儿子就要出国了去接受那“洋学问”了。但我相信,儿子飞得再高,走得再远,他那朴实、执着的品格不会改变,他对家乡的怀恋不会终止。
去吧,孩子,在家乡生根,就在遥远的地方开花结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