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无数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来
很想说说话,和你。也许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我不应该坐在这里和你说话,但是我真的很不善于表达,在有人的地方,我的话就变成心语,走不到空气里。一个人坐在这里,面前没有别人,也没有——你,你看不见我想像个大人(其实我就是大人,比那时候的你还大,但我知道在你面前我永远是孩子)一样微笑着(或者平和着)和你说话,但是泪水却不受控制的漫过面颊,也许从小失去了撒娇的怀抱,我一直认为流泪是件很丢人的事情,我总以为,泪水应该掩藏在微笑了。
其实,你看不见我的笑,我的泪,我也想象不出你听我说话时的样子。在我的记忆中,我们没有认真的说过话。是啊,一个忙碌的母亲,和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也许真的没有什么可以坐下来深谈的。你的忙碌就是最朴素的爱的表达。你留给我最清晰的印象就是你当年最后看我的那一眼——从梦中醒来的我,一睁眼就看见对面床上你看过来的眼光,那种眼光我不熟悉,我到现在也没有读懂(因为你只是去医院检查,我不想理解为你的心有第六感觉,你在和我告别)。那时候我不知道,那是我们彼此最后一次对视,那一眼,要让我用一生铭记。
也许,我是一个不孝的女儿。我甚至不知道你的生日,我也总记不住你的祭日。在我孩提的记忆里,我没见过你为自己过一次生日,没有你生日的印记。在你离去的那一天,小平叔叔把一张日历撕下来塞到我的手里,说让我好好记住这一天,我不知道从那时候从那天起我就是没有妈的孩子,因此我也没有记住。但我记住了那个季节,那个季节桃花漫天,那个季节杨柳吐翠,自然界无限生机而你年轻的生命却猝然间枯萎。你的离去使我感到整个世界的疏离,你带走了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在这个世上所需要的安全感。
命运太无情,三十三岁应该是生命树上最青的叶子,却让它猝然凋零。也许老天也觉得不公,它把一个很好的人送到我们身边,代你完成了所有的使命,生命从此再无坎坷。我把爱你的心也分给了她,因为知道她曾经的苦,因为感受她为人的好,因为知道活着的不易,因为希望世上再不要多一个苦难的人。但是从那时候起,你,却从我的明伤变成了心中的隐痛。
我们在生活中不再频繁的提你,却无法不想你。像一个里边没有长好的伤口被匆匆的缝了线,痛被装在里边。一个伤口,一个心结,我多少年都无法将它打开,忧郁成了生命的底色和主打调,心中有思念,有难过,有愧疚。直到几年前,在一段文字启发下,我打开自己不敢触碰的伤口,一层层剥去外边的掩护,让它见阳光,让它吹新鲜的空气,伤,竟然要痊愈了,虽然留了疤,在一些特殊的日子里还会痛。那一天,我用自己并不娴熟的笔,写下了多年积淀在心中的倾诉,我写,我分析,然后用一个母亲的心去思考,我终于醒悟。几千字不长,二十多页纸不厚,泪水把它们打湿的时候,我感觉心上的重担轻轻卸落,我终于明白了一个母亲的心思,母亲希望孩子快乐健康,她不喜欢孩子为她难过。就像你,一定舍不得我悲伤。
明白这些,生活多了更多的色彩,我真的很快乐了,或者说我真的很想快乐了。母亲,看见我这样,你也很开心吧?
我开心了,而你在哪里呢?故乡吗?说起故乡,我已经在那里找不到几张熟悉的脸,多年前爷爷走了,这两年二伯、大伯也相继走了,三伯也已风烛残年,他成了那个家最后的守护者。故乡的气息已经渐去渐远。尽管陌生了,当有一次,一个阿姨忽然走到我的面前,说:我以前和你妈妈关系最好了。那一刻,心忽然热了,又找到故乡的感觉。但那个故乡终究是回不去了。爸爸也回不去了,我们将他最终的归宿地选在了西安(尽管他还想回去)。而母亲您在哪呢?因了你,我相信了轮回,我相信这世间哪个温暖的身影就是我的母亲。要不然,在一些友善和蔼的注视中,我怎会感受到母爱的光辉?但不管在哪里,母亲,有一个家你一定要记得,那就是我的心里。我在哪里,你便在那里。
其实也知道,和你说话,就是在和自己对白——我多想多想将那个死亡的结打开,让心不再受伤害。也许应了那句话:世上无数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来。定格在那年春天里一切都刻画在我的脑海,只是那生生死死地伤害可以感受,我却真的写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