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杆秤琐记
每当母亲把磨制的豆浆倒入大锅,总招呼我:“拿秤杆来。”这时我飞快从门角落拿来秤杆,洗净,稳稳递给母亲。母亲慢慢悠悠地搅拌起豆浆,我不断添柴烧火。后来,看到新郎也用秤杆挑起新娘子的红盖头,我才慢慢明白,原来他们都是为讨个好彩头,寓意“称心如意”。俗话说:“不识秤花,不配当家。”无论是弱不禁风腰细如柳枝颤颤巍巍游走在药铺的戥子秤,庞然大物力拔山兮的地磅,还是一本正经四平八稳的电子秤,相貌平平生性木讷的木杆秤,秤在日常生活中占据重要地位。
曾方法是我的小姑爷,他家是邵东县杨桥乡有名的秤匠世家。他继承祖传的钉制木杆秤手艺,农闲时外出钉秤谋生,如今已过世。每当看到家里摆放的木杆秤,我就会想起他。
小姑爷手艺精湛,是钉秤的好手。他的工作台上摆满林林总总的工具:各种刨子、锉子、木钻、锤子、削刀、墨斗等。制作木杆秤先要物色上好的木材,像柞栎木、梨木质密,适合做秤杆,当然楠木、红木最好,不过家乡很少。原材料风干一年,冲锯成均匀的一米多长的细小的条状,再用刨子刨,凭手感和多年经验刨成一头粗一头细的椭圆形秤杆雏形。还需不断打磨,抛光,直至油光可鉴。
之后,只见他拿出一墨斗,用黑乎乎的细线轻轻在秤杆一弹,留下一条脊线,又一弹,跳出一条侧线。画好了线,就用标准砝码校验,定好定盘星。又拿出自制的双脚圆规,刻下等距离的记号。
然后他手握木钻,只见钻杆中横木飞转,缠绕的麻绳时紧时送,细小如绣花针的钻头,就像舞女旋转的脚尖,在舞台跳跃。一袋烟功夫,秤杆上留下了上百个密密麻麻的小孔。我们正好奇,紧接着,姑爷又一手拿出一根纤细的铝线,在每个细孔中穿插腾挪,一手快速削切,其动作如蜻蜓点水,又如小鸡啄米,手法娴熟,一气呵成。秤杆上霎时留下一排银色的足迹,如蚕卵排开,似星星闪烁,像明眸顾盼。木讷迟钝的秤杆一下子有了神气,仿佛会说话。
接着,姑爷用一枚细小的锤子,在每个秤花上轻轻敲打,如打击编钟,天籁之音似从遥远的星空传来,叫人陶醉。我也想拿那枚锤子敲敲,把秤的灵魂敲醒,把心中的歌儿敲出。
该为秤头设置机关啦,凿子派上了用场,秤首凿出三个凹槽,像秤的眼、鼻孔。像牛鼻子插栓一样,插上三根钢制的横针,做鼻梁。挂上秤钩,配上秤砣,装上提钮,绳索。为了美观,还得在头顶戴个铜皮帽子,脚上穿上铜靴子,就像古代身着盔甲的将军,握着流星锤,寒光闪闪,威风凛凛啦!
后来表弟也跟着小姑爷学会了钉秤,农闲时节,挑着行当,走村串户,到过不少地方。直至上世纪九十年代姑爷老啦,电子秤大肆横行,木杆秤才逐渐隐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