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的呼唤
作为城里人,我生活在密密麻麻的钢筋水泥森林之中。这样的居住环境,实在是枯燥乏味得很,了无情趣。所幸的是,在我家的窗外,十分难得地生长着一株枝叶繁茂的大杨树。在不同的季节,每当有风吹来的时候,满树的枝叶会发出不同的声响。这动听的韵律,常常将我的思绪拉回烂漫快乐的少年时代,拉回生机盎然的故乡田野。
少儿时的我,常常独自伫立在空阔的原野上,静静地凝望东方。在那天地相接之处,低垂着一朵朵洁白如雪、柔软如绵的云彩,我的故乡就在那云朵的下面。我仿佛听见,熟悉亲切的乡音,在云团底下萦绕盘旋。间或,有一列墨绿色的火车,欢快地鸣叫着驰向远方的蓝天白云间。我就想,倘若能坐上这飞快的这火车,回到亲切的故乡,该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
我生在城市、长在城市,在故乡居住生活的日子,总共只有短短几年的时间。但我却说不清楚,为何我会如此不可遏制地思念故乡、追忆故乡,写不完、诉不尽故乡之情。我是多么地渴望,从我的字里行间,能够嗅得出故乡泥土的芬芳、禾苗的清爽、树木的馥郁、鲜花的馨香。因而,我便常常不由自主地把风吹杨树所发出的响声,当成了来自故乡田野的深情呼唤。
当大树披上一袭鲜嫩的青翠,风吹枝叶发出的窸窸窣窣声,是春之田野温柔的召唤。它对我说,麦苗返青了,小草发芽了,花儿绽放了,鸟儿飞来了。我们可以脱去厚厚的冬衣,沐浴着灿烂的春光,一身轻松地奔跑在无拘无束的原野上,挖野菜、采春花、折柳哨、捉知了猴儿,放飞满怀的欢欣与祈盼了。
当大树换上一身浓重的墨绿,风吹枝叶发出的啪啪哒哒声,是夏之田野爽朗的欢笑。它对我说,桃杏熟了,瓜果甜了,青纱厚了,河渠满了。我们可以精赤条条,不知疲倦地出没于茂密的青纱帐中,哪管他满身臭汗。馋了,采果摘瓜;热了,钻到水中与鱼虾青蛙玩耍。我们的心情,就像夏日的田野一样,茂盛而丰满。
当大树闪出一片炫目的金黄,风吹枝叶发出的哗哗啦啦声,是秋之田野满足的絮语。它对我说,玉米黄了,高粱红了,棉花白了,豆荚鼓了。我们可以踏着松软的落叶,心情舒畅地走向秋野。在丰饶的田地上,我们跑前跑后,一边啃着烤得香喷喷的玉米棒子和红薯,一边手忙脚乱地帮着大人们收获着金色的喜悦。
当大树裹上一层清新的洁白,风吹枝条发出的呜呜哇哇声,是冬之田野豪迈的呐喊。它对我说,冬日的大地其实并不寂寞,也不枯燥。雪后初晴的天更高、地更阔,是一个奇妙的童话世界,孕育着无限的生机。我们可以踩着吱吱作响的积雪,走向银装素裹的大地,尽情地享受冰清玉洁的快乐,憧憬更加美好的来年。
这棵大树,以不同的容颜与装束告诉我,我有一个四季分明的故乡,实在是上苍恩赐于我的福分。而我的故乡也告诉我,不同的季节,拥有不同的美丽。我因此而明白,不管到了什么季节,我们都应该全心全意地去体会它、感受它、享有它,使自己的生活充实而多彩。所以,我不加选择地热爱四季、留恋每一个春夏秋冬。
物换星移,时过境迁。随着时光的流逝,故乡一个个至爱亲人相继离去。如今再回故乡,乡音尽管依然熟悉,但我感觉得出,于热情之中,已有几分生疏;在亲切之后,尚显些许距离。如此,我的回故乡之旅,便只能是意犹未尽地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在大都市侵淫厮混得久了,虽说也不断地抱怨这里的纷繁、喧嚣、庸俗与势利,但我也很无奈地发现,其实自己已经很难摆脱这物欲的束缚与羁绊。"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境界尽管很令人向往,可是我却同许多人一样,既没有了归隐田园的条件,也没有了抛却世俗的决心。
我很清楚,我只是一个凡夫俗子。我所能做到的,只能是时常地来点儿精神还乡而已。于喧嚣的尘世之中,在自己的心灵深处,构造一个温馨宁静的家园,从中寻求短暂的慰藉和安宁,倒是任何力量都不能妨碍与阻止的。
于是,我便经常凝视窗外的那棵大杨树,在用心倾听它诉说和歌唱的同时,也将绿色的怀想与希望装满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