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只小钢碗
“爷爷,过几天我就回来看您,您的身体好吗?”我在美国给国内的爷爷打电话。
“刚刚,你听爷爷的话,你不用回来,学习这么忙,机票又这么贵!我身体好着呢!”
“爷爷,您血压高、走路慢着点,特别是上下楼梯……现在血压怎么样啊?”
“我天天吃降压片,控制得还不错。你真的不用回来!”
“你装了铜球的那条腿还好使唤吧?”
“好使唤,上下楼我提个小拉车包都没有问题!你就放心吧,啊!”
“爷爷,我们毕业了,毕业证都发了,我在纽约也找了份酒店部门经理的工作。趁这个空档我来看看您!您不要再说了,拜拜!”
飞到中国见到86岁高龄的爷爷后,心里是又兴奋又难过……
奶奶生有一女一子,女儿在20岁上去世,当时我父亲才18岁,那时我奶奶已先我姑妈而去了。正可谓福不双降祸不单行,在我6岁刚上小学那年,汽车车祸,我的父母又双双亡故,以后的日子真是可怜了我们爷孙两个了。
爷爷是南下干部,16岁的爷爷1942年从江苏参加新四军,他随部队从江苏打到广东,又打到贵州,再打到他安家的这个西南边疆省份的省会城市。
爷爷来这里先在效区炮兵团当参谋长,后来当团长,再后来就转来地方手扶拖拉机厂当副厂长,直到60岁离休。
听爷爷说,他跟奶奶结婚时已35岁了。奶奶是一家工厂的工人,老家在一个县城,奶奶是血吸虫病出血而死。我父母结婚后,爷爷又曾找过一个老伴,也是奶奶老家那里的人,竟然又是血吸虫病发作而死。爷爷说,他俩结婚的第三个年头,他带她到北京去玩,正在故宫参观之时,她病情发作,流血不止,送医院不久就去世了。
完全是爷爷一个人把我养大,读了小学、初中、高中、后来又送我到美国上大学……
爷爷虽然又老了许多,稀疏的发茬里,少量的黑发也全不见了踪影,头上成了一片花花搭搭的“白霜地”,可看上去他还没全垮下来,还有年轻时硬朗身板的痕迹。
他兴奋得像个孩子,他上上下下把我打量了好几遍,然后拿出糖果、饼干和水果给我吃,我面前茶几上的东西都堆成了小山了。
见到爷爷还算硬朗的身体,我悬着的心就基本放下了。我高兴地吃着糖果,也不停地拿出美国的软甜糕给爷爷吃,还取出美国的红T恤给爷爷穿上。
中饭后我们继续交谈,谈谈爷爷的身体,谈谈我在美国的学习生活,我们交谈得非常愉快,不时都会发出爽朗的笑声。
一切都按我所想象的情况进行着……
然而我未曾想到的是,后来竟出现了下边的一幕——
吃过中饭,洗刷完毕,我和爷爷在客厅坐下没多久,一只灰毛老鼠从客厅门口就弯了进来。老鼠的动作很敏捷,有个词叫贼眉鼠眼,用这个词形容这时的它很恰当,它用小眼睛只扫了我们那么一眼,就快速地钻到我们坐的长沙发背后去了。
这时的我不由就激灵了一下,就想站起来去猎获它。
可爷爷却制止了我。
过了一会儿,小东西竟从沙发的另一端又钻了出来。这时的它仍是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可镇定了许多,它甚至还专注地望了爷爷一眼,似乎还有几多坦然。
此时,只见爷爷站起身,从食品柜背后取出三只不锈钢小碗来,摆在食品柜前的水泥地上。小碗不大,平底,还闪着微微的亮光。
接着,爷爷把饼干碴和刚才的剩饭分别置于两个小碗内,继而又拿上一个小碗去灶房整来了半碗水……
我静静地观察着爷爷的每一个动作……
爷爷坐回我身边的时候,小东西就开吃起来。
小东西吃得很香甜,它拖着长尾巴,一会儿去吃饼干一会儿去吃剩饭,一会儿还抬起头来静观上爷爷一两秒钟。
饭吃饱了,它便到第三个碗前全神惯注地埋头饮起水来……
在这个过程中,爷爷还不时地念叨上这么一句:“吃吧,吃饱肚子才好去玩!”
这时的我明白了一切……
这个时候,有一滴水珠滑过我的腮边,滚落到了裤子上……
也就是这个时候,我改变了回美国工作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