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贞
一枚刻着夏的印章啪地落下来,天气渐渐燥热。
楼下花圃中的列队的一排,新绿的叶,出现在芳菲已尽的五月似乎有些另类,就连地面的杂草都朝深浓的路子发展,它绿的浅、绿的耀眼似乎有扮嫩的倾向,最让人难耐的是它的香气,简直霸道,不由分说地扑入鼻际。像年轻的父母,看着倔强的孩子,这样的顽戾,这样的闹腾,一时间束手无策。
可是出行的路,只有眼前的一条。
路的另一侧,广玉兰进入一年中最抒情的时光,在江南,它属于经冬犹未凋的那种,小芭蕉扇似的厚叶子,暑去寒来都处变不惊。看广玉兰最好的位置,不是仰视,而是俯视,每天日暮,目光穿过不刺眼的夕阳,看到荷花般的广玉兰花静静地将自己打开,典雅大气,在没有雨水的日子里尽兴地开。
与开在高处的广玉兰花相比,这沿途的珠玑攒聚的花似乎过于俗了,叶子嫩得不合时宜,花朵香得有脂粉气。看来,情投才能意和,才能相见欢,对花对人皆是如此。
晚间继续读《本草》,看葳蕤在《本草》中的植物,觉得气爽神清。我读得极其缓慢,就像有空到屋后的菜地里,什么都不做,看看也是好的。它们作为草药的作用对于我是陌生的,在现实中也是所用甚少,可因有了与文字的贴近,心境在饱含绿意的叙述的浸染中变得幽静无比。
看到“女贞”这个名字,看释名,贞女、冬青、蜡树,突然失语,怔住,心里便有了暗暗的惊。这样女性的端庄的名字,有种凛然的意蕴。
翻页,看到配图,胸口像被堵住,怎么会是它?且又是这样的巧,难道冥冥中感应到我对她的不喜,在《本草》的叙述中以陈心迹。一时间,我仿佛自己成了聊斋中的书生,窗外飘过一抹哀怨的眼神。
女贞,这分明是肃穆的,带着清冷的气息,应协同腊梅,冰雪里傲然开着,或者与菊为伴,枝头抱香死,似乎只有这样的孤寂傲然,才配得上这两个字。它却开在这初夏,自身的气息也浓郁得化不开。
细看它的花,也并非一无是处,花还是秀气的,碎小白花,四瓣。那些让我不甚喜欢的气息就是从这数量繁多的花间散发出来的,像极了心思重重而又固执的女子,是用情至深的心境吧。捧出这样深厚的情意,对于草木,也是难得的吧。在《本草》里,它的果实称为女贞子,能治风热赤眼,能补肾滋阴。草木对于人,在默然存在的过程中,在这部煌煌巨着里,是那么的浩荡无私,人,是它们的受惠者。
《花镜》中也有它,去寻觅有关它的内容。因我存着自己的疑惑,我想起早就知晓的一种冬青,也叫万年青的,被园林工人用大剪子咔嚓咔嚓剪得齐齐整整。《花镜》里说,应该有三种冬青。我们称为女贞的书上说:“树似枸骨,枝干疎劲。叶绿而亮,隆冬不枯,可以染绯。夏开小白花,而气味不佳。花含蕊必雨,花落后必晴。结子圆而青,名曰女贞。”而万年青,应该是书上说的另一种叫细叶冬青的。
冬青有阳刚之气,如清峻男子,女贞若刚烈女子,两者常相伴,均作绿篱,在光阴的漫长里相伴,我们对它们的解读,疏远或者接近,终究隔了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