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月亮
在众多的岛屿之间,我们几个人选择一个背僻的小荒岛为下水点。心想:这里人迹罕至,孟浪一点也不会有人看见。萌生这个意念时,疑似被聪慧的月亮识破,已然有了几分女性的羞涩,躲藏在山坳坳里迟迟不肯出来。几个爷们就合计以裸泳的方式真真切切地放纵一回,给暮年生活留一份记忆。
还是儿时在汨罗江裸泳过,那种天真活泼、无拘无束,至今还铭刻于心。而以裸泳的方式来重温童年的简单与快乐,起初,大家都还显得难为情,随后,一个个笑弯了腰,却又没有实际行动,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看来一时半刻,大家还跨不过多年用文明伪装起来的壁垒。我是裸泳的始作俑者,又是相思湖管理所邀来的主宾,理所当然成了同伴眼中的半个东道主,就这样半推半就地率先下了水。人一旦解除了世俗的武装,跨过了这一步,就很快超越了自己。大家见我直喊过瘾,也就纷纷卸下了衣衫,依次跳下了水。这一跳,与人类的进步或退步都无关了。反正,我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水面,大家如几片泡在水中的茶叶很快舒展开来。只有来自内蒙古的东海兄还缩在岸边,似乎感到某种恐惧,又夹带着几分兴奋。我们几个就催他快下来,他就有些结巴了:“下、下不来!”“怎么会呢?”“下来,我、我东、东海就是、死海了……”
原来东海是个旱鸭子,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来之前,偏偏他喊得最凶,谁会怀疑他不会游泳?现在,东海说最乐意欣赏我们的悠游,以此掩饰他内心对水的害怕。其实,这会儿看我们裸泳的不止东海一个人,还有那满天的星星,好奇地眨着眼睛,一闪一闪的。而月亮诡异地躲藏着,不曾出来。在湖水里泡了半个多小时的光景,陶哥便忍不住爬上岸,赤身裸体站在山包上打手机,把我们裸泳的事向老婆禀报。顽皮的东海挨过去偷听,电话那头,陶哥的老婆笑得喘不过气来,说这帮老大不小的男人不怕丑哩!她还说明天借个高音喇叭,向全市人民喊话,广而告之。把我们几个人逗乐了,大家纷纷爬上岸,向各自的老婆打电话。廖哥的老婆是大学副教授,说立马开车前来观摩,引得我们笑得前仰后合了……
这些年来,我们在城里为生计忙碌。平日好朋友之间相聚机会也不是很多,如此孟浪连想也没想过。沉浸在相思湖夏夜凉爽的湖水里,忽然我的心有些酸楚。为避免这种莫名的情绪宣泄出来,搅了大家的兴致,我一个人爬上山尖,单掌对着嘴唇:喊月亮!
“喂──
月──亮──粑──粑──
快──出──来──哟──”
这一喊,廖哥还以为我的诗人浪漫情怀上来了呢?逗得他们几个也跟着我喊,觉得好玩。喊声在山中回荡,在水面漂荡,像瓦片打出的水漂漂一样跳跃着……
太阳落山许久了,也不见月亮出来见我?其实,我也知道,月亮要爬上那个高高的山冈,才能照见相思湖。我上次来拍片,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见过月迷相思湖的情境:那月光奢华的挥洒,明晃晃的银白,人可以在月光下读书。月亮还没有升上来之前,湖水是幽邃的,山的倒影叠在湖水里,更有几分鬼魅。
现在的人,越来越缺乏交流。我常常不知别人想些什么?我甚至连与弟弟的交流也越来越少了。本想喊他一起来放松一下,可他忙他的去了,即使闲了,也和他那个圈子里的人玩。这自然怨不了他,我不也是和与我志同道合的人在一起吗?
这时候,陶哥、廖哥在喊:“月亮出来了!”
我这才从记忆的思绪中醒过神来,月亮朗朗地升上天空,洒了一湖的碎银,像我先前纷繁的思绪。月光下,他们几个开始夜钓,馒头大的夜光浮标,落在百米之外的湖水中,清晰得像只发光的湖鸟。真的出现一只调皮的白色鸟,站在浮标上捣乱,让人鞭长莫及,又不能拿什么去砸,那不是存心把鱼也赶跑吗?当然,钓鱼的乐趣,不在乎钓了多少鱼,而在于钓的过程中的意趣。
这一夜,我们没有了睡意,守着湖水聊天,忆往事,谈人生和剩下的光阴,一夜未眠。我不知道,月下的相思湖为什么也会失眠?是偷听我们几个的隐私,还是在独立思考什么?而我们不再是陷落月光下的几团黑影子,而成了几片能说话的月光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