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大屋
几次去洞口县,热情的主人总是推荐我去大屋看看。
听说大屋这个名字,就觉得有几分神秘。中国人有聚族而居的传统,那些至今保存完好的大家族庄园村落,大都深藏在山野之中,躲过了天灾兵祸,存续了几百年人间香火,成为人类进化史上的一个个活化石。
朋友告诉我,洞口的大屋,是雪峰山深处的一片处女地,秘藏在大山之中一个鲜为人知的瑶家山寨。
雪峰山本来就很神秘,大山之中的一片大屋,自然就勾起我探寻神秘的愿望。在物质文化飞速发展的大千世界里,能够保留一片悠远的净地,很是难能可贵。
雪峰山并不是瑶家的祖居地,来这里定居的瑶民,是翻山越岭迁徙而来的“过山瑶”,封闭和贫穷与他们世代相伴,也就成就了瑶家的纯真与本色。瑶胞清苦地栖居于茅草屋之中,好一点的人家做个木屋就算很奢侈了,山水之间建有一片宽敞的木架瓦屋,绵延半里地,上下十数间的地主庄园,在绿荫之中一定蔚为壮观。这片山地1400多户5300多人口中,百分之六十多为瑶民,于是设立了大屋瑶族乡。
大屋瑶族乡平均海拔900余米,森林繁茂,溪流纵横,物产丰富,山货奇居,民风淳朴,应该是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汽车载着我们在山路上盘旋了一个多小时以后,终于在一个依山傍水的小镇停了下来。开车门,飘过来丝丝扑鼻的酒香。主人告知,这是瑶民自酿米酒的清香。这酒是山间的各色食物佳酿而成,用竹筒盛装,更显得古色古香、原汁原味。进入瑶寨品味的清甜,自然使人有了些微微的醉意。
我们闻着酒香去寻找传说中的大屋。热情的瑶族女乡长告知,大屋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被政府没收以后,几易其主,由于年久失修,早已改造成了乡政府的办公场地,大屋前坪也变成了瑶民赶集的街市。女乡长短短几句话,使我的脑海顿时变成一片空白。传统的大屋已经荡然无存,火热的心顷刻凉了下来,充满了失望和遗憾。
我们默默无语,向小镇外的山野走去。沿着一条山间公路,爬上一座山包,再顺着羊肠小路进入一片原始森林。崖畔修竹茂林,崖下躺着一条小河,河道拐到一处寂静的小湾,浅滩边兀然现出一座小庙。从小庙的墙体瓦顶和门口的楹联碑刻分析,它的年代十分久远。据介绍说,曾经有一位朱明王朝的皇家后裔在此避祸,此庙为藏身之处,后人塑立金身供奉,取名为天子庙。
天子庙规模并不宏伟,但竹林掩映,河滩清澈,曲径通幽,远离尘世,风景颇佳。小路边有若干存续千百年的古树,环绕一团,秀木参天,郁郁葱葱。树下开着一些无名的花儿,河边流着经年不息的溪水。在斑驳的斜阳下看鲜艳百花,听潺潺流水,闻古刹钟鼓,确是深藏在雪峰山密林深处的琼瑶仙境。
出得庙来,拾级而上,绿荫簇拥着几栋黑色的木屋。这是雪峰山常见的农家小屋,木架青瓦,屋檐连着屋檐,台阶接着台阶,屋前屋后藤缠树、树缠藤,把黑色木屋染上了几层深绿。年节刚过,山居喜庆的对联还存留在大门两侧,门顶上挂着大红的灯笼,大门上镶着大红的“福”字,便有了万绿丛中一点红的影像。
带着斗笠的瑶胞使唤一头老牛带着小牛在耕田,透出青涩的泥土气息,好一幅淡雅的山水风景画。我学着牛的腔调,吆喝着跟在母牛屁股后的小牛。小牛居然抬起头,循声向我款款走来,高亢地回应起来。
古庙、老树、青藤,大红的福字,乳牛清脆的童声,将我领入了以前从未感觉过的意境。这感觉,似乎是我期望、寻觅的瑶家大屋的另一个版本。
这就是大屋。雪峰山失去了一个地主的庄园,留下的是无数个瑶胞的民居。这民居,星星点点,点缀在绿野之中,清溪之侧。它的美艳,绝对不亚于那个曾经辉煌的大屋。
我自感寻找到了那片遥远的大屋。大屋是一片绿色,大屋在雪峰山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