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一个归零时刻
“玄鸟春归,四时有秩。”春分时节,燕子如约归来,凡掠境之处,无不孕育出浓浓的春机,这是众生年轮的又一次归零时刻。这一天,全世界昼夜平分,赤道复又成为光芒的焦点;这一天,极昼与极夜的景观成为虚无,日与夜、光明与黑暗、温炙与清寒形成难得的均势;这一天,昏线的边缘消融到夺目的金光里,那一染桃源芬芳,也随之飞旋而起、游走、继而沉醉在泥土间,只剩此木枝干和鲜嫩的绿,绿将如昼般广布人间。
“春风一绿江南岸。”它捭阖天涯万里,却又不过尺素寸心。春信甫来,春风如履,驱行远涉,便绿了南粤,绿了塞北,绿了人世,生命也因此留下了清新的印记。阳光清密如酒,乃是萃取粮食、啜饮风雨后新酿成的,花香弥漫在曲折的路上,窗外的莺歌燕语便作了这通报节气的“自来钟”。
节气与物候,为这春秋更迭的天地万物,编写好了一套完整的认识论(这一计时体系,时至今日也达到了惊人的精度),各个世代的文人君子复又从中吟咏兴叹、描摹放歌,遂又演绎出了一整套诗意化的生活方式,人们代代相袭,内化于心,几近遗忘。倘无节气,今天和昨天并没有不同,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常人如你我,生活多如是,时间和事件密度平均,经历和精力完全吻合,毫无风险也不起波澜。
节气、谚语、俚俗、诗词以及它们囊括的草木鸟兽虫鱼,曾经在相当漫长的历史岁月间,诞生澌灭,来往穿梭,未闻有渝。它们粘附于人类的劳动实践,支撑着一个古老的民族,有滋有味地生生不息。它们本然地活跃于都市与乡间,表达着这个族群至朴的性情。诚如寻根文学的创造,需要回归田园耕作,温习梓谊深情,解读家族语码,最终形诸动人的文字。领悟时间的性情,串起节气的念珠,亦须于物我两契之际,细加揣摩,方能温故如新。
春天是花木的知音,是阅美的智者。花也罢,木也罢,其实都包容生命的哲思,在审美知觉的视野中,感性与理性达成了和解,微草也罢,虫蝶也罢,其实都象征性情的风神,在“悟”字面前,物与我总是丝丝入扣。《三联生活周刊》的朱伟先生,无疑是这一领域的“行家”,先生有雅量,喜好传播应时应景的诗词,不意聚起了一批“节气爱好者”,掀起了一股“节气热”。
更多的人关注节气,赖因自己“据时养生”的冀许。春天到了,漫山遍野的“采撷人”,竟比野菜还要多。顺应天时的健康,并不意味着五毒不侵,其实,真正的健康呼唤一种从容与昂然的身姿,同时,健康还带来一种沉着和无畏的步态,一如四时的轮回,时间的重诺。
春分是节气的代表,它统率着光谱的轴线。一个世故丰蕴的城市,它的春分定然呈现悠然怡悦的气氛,即使它原本充塞着急急忙忙的工作者与匆匆促促的车阵。一个了无纷扰的乡村,它的春分定然晕染出浓郁多彩的画面,即使它最初是杂草狂生的荒原。
春和景明,在都市与乡间有了不同的注脚。农人依然会遵循祖例,按照燕子的到来判断插秧的日期,若是到得早了,日期就要提前,若是到得迟了些,日期则要延后。市民嗅到春日的气息,则要缓滞一些,生出新芽的绿植、游人渐多的公园、滚滚而来的雷君、淅淅沥沥的雨音,都昭寓着春天的讯息。
春日晴暖居多,却也有风柔雨密之时,燕子来檐下避雨,它们不多久飞去,再来时口里衔草,在檐下隐蔽处跳跃忙碌,似乎笃定此处是可以安身的家居。东坡词《定风波》里载道,“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不同地域的气候不同,物候有别。仲春时节,秦淮以北的地区气候迟暖、山气正佳,崂山的春茶成熟恰当,内涵丰富,颇有乡情的体验。
春以绿为衣,茶以新为贵。春日暖光里,新绿荡漾在杯中、呷一口新下来的明前茶,无论身处南北、他桑吾梓,无论“春风绿否江南岸”,都让人觉得早一点进入了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