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几时有

相对于繁星满天，我更喜欢月明星稀。热闹的天空盛开着星星固然令人欣喜，一轮明月临长空，则使人心澄澈安宁，因为此时的夜空，更寥廓，更高远，更安详。柔和皎洁的月色之下，一切仿佛清晰可见，又处处朦胧，光与影的变幻之中，思绪浮浮沉沉。然而，这样的夜晚，总是很少。

月明必然星稀。星光多被月光掩，但也总有几朵小星或远或近地闪烁着，回应着无边的照拂，这夜空，就显得既统一，又开放；既明朗，又包容。夜色的宁静，也就在这一轮一点的月光星光蔓延开去。

每当皓月当空，我总会想到一句话：“华枝春满，天心月圆。”这句话，是弘一法师圆寂前给弟子的诗，这是他要去的地方，繁花盛开就是春天，月圆之处即是天心。繁花绽放在背景里，明月升临在青天里，这是多么弘大深远的一个夜空！这是一个多么包容悲悯的世界，这是一个多么宁静安详的乐土！当弘一法师还是李叔同时，“二十文章惊海内”，文艺的园地几乎被这位“翩翩公子”踩遍了，留下的全是金色斑斓：诗词乐律传唱大江南北，“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现在看来，这仍是世界上最美的歌词；书法、篆刻、绘画、戏剧，更是造诣独到，屡屡成为“第一人”。可就是这位民国风光标志性人物在绚丽之极，忽而转过身去，独向木鱼青灯。一路追寻的也不只是平淡，而是对自我的认识、超越和完善。这至上的境界，完美的人生，正是月明星稀之大境吧，处于此佛境而“悲欣交集”，也正是眼前之景啊。

绚丽之极归于平淡，繁华褪尽始见真淳。虽然不能到达，然而向往之心，怎么可以停息？

几年前穿越剧曾红极一时，由今越古的剧目更多，有穿越到秦朝，有穿越到汉朝，有穿越到明清的，但似乎极少有人穿越到宋朝。如果说秦汉及唐战事恢宏，开疆辟壤而繁盛一时，代表着强大自信；明清内乱而纷扰一时，代表着纷争纠结，而独宋一朝，却是最适宜平民生活、知识生长的时代。这一朝凋零了前朝的繁盛，也没有后世的纷扰，却独独给出一个平和的时代。宋朝历十八帝三百二十年，经济、文化、教育与科学创新高度繁荣，其间出现了宋明理学，诗词文学再上巅峰，科技发展亦突飞猛进，政治也较开明廉洁。法国学者谢和耐断定，“在宋代时期尤其是在13世纪，透出了中国的近代曙光”。我更看重的是，士人如苏轼、王安石、柳永等处于其间，虽不甚得意，但其实活得比较滋润。知识分子的自由，就是一个时代的自由。相对于汉唐的繁星满天、明清的“乱”星满天，这个宋朝的自由安宁的天空，不正是月明星稀的情形吗？

我挂念一个时代，纪念一个高人，想念一幅图景。而且，在我的眼前，春天正在来临，月亮正在天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