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家的芨芨草

夕阳下，一个蓝布衣衫的老者背一只竹篓，竹篓里装满了青青的草药，沿着崎岖蜿蜒的山径，从山上慢慢走下来。他的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在落日余晖的照射下闪着晶莹的光泽，如一粒粒圆润的珍珠，璀璨，耀眼。

这一幕在我梦里频频出现。老者是我外公。他是一位老中医，整天背着竹篓上山采药，一年四季，家里都弥漫着清新的药香味，令人神清气爽。

来找外公看病的乡亲不少。谁家的孩子拉肚子了，谁家的老人头疼了，都来找外公医治。外公呢，边跟来人闲话家常，边扯几根干透了的草药吩咐外婆煮药汤，等外婆端来了热腾腾的药汤，来人乘热喝下，出一身热汗，病就逃之夭夭了。乡亲们过几天就送来一个圆滚滚的南瓜或几个甜甜的青玉米，外公也不拒绝，笑呵呵地收下。

一天，老赵的儿子从山上摔了下来，摔折了腿，抬来时伤势很严重。外公赶紧用木板把他的伤腿固定了，然后又吩咐外婆熬了草药。外公说：“孩子的伤势严重，得给他补补身子，这样才好得快。如果养不好，孩子的这条腿就瘸了。”

老赵一听外公的话，眼圈立刻红了。他颓然地蹲下，双手用力撕扯着自己花白又稀疏的头发。见状，外公赶紧说：“这样吧，如果你信得过我，就让孩子在我家养伤吧。”

老赵黯淡的眸子里立刻有了光彩，就像跳动着簇簇火苗，火苗很快又暗下去。

“那怎么行？”他嗫嚅道。

“如果你过意不去，那就抽空帮我采几把草药吧。我年纪大了，腿脚越来越不方便了。”说着，外公指了指堆在院子一角的芨芨草。

我惊愕地望着外公，刚想说什么，外公用眼神制止了我。老赵帮着把儿子抬进屋里，高高兴兴地走了。

“外公，芨芨草哪里是草药呢？您怎么能让他采这个呢？”我瞪大了迷惑不解的眼睛。

“嘘，傻孩子。老赵家穷，但自尊心极强。如果不是这样，他能放心把孩子留下吗？老婆死得早，他整天在地里忙，哪里能照顾好孩子？”

我恍然大悟，心里却怪外公，尤其是看到外婆整天给老赵的儿子炖鸡汤，我却只能啃到两个干巴巴的鸡翅，心里对外公就有了怨气。

在外婆的精心照料下，一百天很快过去了。老赵的儿子能下地走路了，非但没有落下一点毛病，原来骨瘦如柴的他变得壮实了许多。他回家时，含着热泪，恭恭敬敬给外公外婆磕了三个响头。

而外公的后院里堆满了芨芨草，外婆说：“今年冬天，咱家有柴火了。”外公听了，哈哈大笑。在外公的笑声里，我对他的不满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感动。身材瘦小的外公在我心目中瞬间高大了起来。

后来，我回到了自己的家。但在外公家住的那几年里，外公那种乐善好施的品格、悲天悯人的情怀，一直深深地影响着我，就像那清新的药香，一直氤氲在我心田深处，芬芳，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