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调

许一地站定了，与其说等，不如说看着卢海林走过来。

卢海林最近热衷于鼓动姐夫许一地将在西寨镇教书的姐姐卢梅丽调动进城。卢海林说，猪能进城，羊能进城，奴才能进城，蠢才能进城，农民工能进城，为什么人才不能进城？为什么我姐卢梅丽不能进城？

许一地三分钟前从局长办公室出来。卢海林问许一地，办好了？钱送出去了？没有等许一地回答，自说自话，但语气逼人，五年你跑了三次，你还准备跑不跑？你准备怎么跑？停了一下，话锋一转，问许一地，你知道丁勇丁副市长不？

丁勇曾和许一地在一个高中语文教研组，一支笔杆子，共事时间有半个学期，但是很快调到县农委，再调市农委，又再外调他市几年后，最近高调回任本市副市长，主管文教卫。

许一地手捏着没着一字批示的请示，心恨调动怎么这么困难，心灰意冷时，却又对卢梅丽多年两地奔波、养老护小感到愧疚，迸发了跃然一试的勇气。丁副市长固然不是他许一地的救命稻草，但至少是一个希望。

按照卢海林提供的路线图，许一地很容易就找到了丁副市长。丁副市长，许一地一开口，就知道自己错了，连忙追了一句，丁市长。丁副市长不健忘，还记得许一地，签批的中间，停下，呵呵笑了，说卢老师做的野菜馅饺子那叫一个鲜。许一地感动地说感谢丁市长记得。

卢梅丽的调令在开学前拿到手，调到县城的中学。卢梅丽离开西寨时，恋恋不舍。卢海林说，很久很久以前是一个老师放一群羊，现在是三个老师放一只羊，多你不多，少你不少。卢梅丽知道卢海林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没有搭腔。

为表示感谢，卢海林做东，宴请各路诸神。席间其乐融融，吃好喝好，各回各家。许一地见到卢海林所说的贵人老邓。老邓其实是小邓，是丁副市长以前在农委的秘书，因为老做秘书，做秘书时间长，乃至在做处长前，已被人们惯称为老邓。卢海林做园林绿化，与老邓有业务往来，关系密切。

在回家的路上，卢海林潜规则长潜规则短地唏嘘感叹起来。

卢梅丽不明就里。卢海林说，并非只要上级有签字，下级就赶快拍马屁。领导批文签字那是艺术啊，字若是横着签的，意思是“可以搁着不办”；如果是竖着签的，则要“一办到底”；如果在“同意”后面点的是一个实心句号，说明这件事必须“全心全意”办成；如果画的是一个空心句号，百分之百办不成，拿领导的话说是“签了字也是空的”。字怎么签，可办可不办，看着办，还是一定办，原来是早有约定的。

许一地一愣，努力地在回想，但怎么也想不起那丁副市长又是如何签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