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在冬天
小时候,坝上的冬天,特别的冷,冷得地下的阴气,嗖嗖地往你的袖口里、裤腿里钻。然而,冬天也有特别有趣的时候。
早晨醒来,父亲站在炉子边,捅旺了火,挨个给我们烤衣服。烤得热乎乎的了,父亲就喊我们起来。有时候,父亲也会躺在被窝里,给我们讲孙猴子的故事。母亲记性好,细节处常常纠正,急得我们心里冒火,生怕她中间插一杠子。
下雪了,玻璃上凝了一层霜。我最喜欢用笤帚圪垯扫那上面的雪。一层一层扫下来,满满的,扫一簸箕,很有成就感。
哥哥长我一岁,是最能调皮的小子。他冬天最好的游戏,就是到野外的林子里,捕捉半翅子。那种鸟灰头灰脸,呆呆傻傻的样子。看到洁白的雪地上,撒着金黄的麦粒儿,就叽叽咕咕地叫着,唤来一群伙伴,一起钻进哥哥下的套子里。一套子下来,能逮三四只,那是冬天里餐桌上诱人的美味。父亲把切成小丁的肉块炸得半熟,再用砂锅在温火上慢炖。满家都是浓香,馋得小花猫在炕沿边上走来走去,用乞求的眼神瞅着哥哥。哥哥却像个大英雄似的,骄傲得不得了。
弟弟小我三岁,戴着一顶海军帽,威风凛凛的样子。小伙伴都喊他司令,他就用自家的院子当指挥部,指挥他的“大部队”和另一群小伙伴们开仗了。
弟弟心灵,几岁的孩子,就会做冰车。他盘腿坐在小冰车上,用小木棍不停地划着,优哉游哉的样子,像船老大荡起了双桨。
天气太冷了,弟弟冻得鼻涕都流出来了。家里没人,他就敲隔壁刘奶奶家的门。奶奶怕他使坏,不给他开。他就喊:奶奶,我妈妈让我送点心来了!奶奶开了门,弟弟径直走到炉子边,把棉袄里兜着的一块冰,放在奶奶家的炉盖子上,然后在吱吱唱歌的雾气里飞一似的逃掉了……
和我的兄弟们相比,我要乖得多了。
飘雪的时候,我喜欢用手接几片雪花,看它们在自己的手心里慢慢地融化。或者,捧起一撮儿,放到嘴里,享受那种直入心肺的清凉。有时候,也会用手团成雪球,掷向屋檐下的麻雀,看它们扑棱棱地飞,很惬意。
最顽皮的时候,也不过是约上几个伙伴,偷偷地从队部会议室的窗户上钻进去,比赛踢毽子。
“一踢一端,老汉儿搬砖”,“里踢、外拐,绷尖,过海”,这都是我们必踢的花样。最高级的花样是连跺———侧腿从身后把毽子连续地打起来。我最多的时候可以连跺二三十个,看得小伙伴直瞪眼。我踢毽子是一绝,一踢就是老半天,小伙伴们急着喊:“坏!坏!坏!”然而,毽子却从她们的眼皮底下绕过去了……
过了年,去姥姥家,是最开心的事情了。哥哥弟弟本来不是省油的灯,去了姥姥家,就更无法无天了。他们常和几个表兄弟,在被垛里藏猫猫。呼啦塌,被子砸下来,捂在下面的人尖叫起来,笑闹声把屋顶都掀翻了!
偶有安静的时候,多是听姥姥道古。姥姥最会讲妖精的故事,胆小的孩子,都往人堆里钻。还有老实的时候,就是大人们在东屋里包饺子,我们在西屋的火盆里偷偷地烧饺子。看着油花从饺子缝里吱吱地冒出,伸出黑糊糊的小手,抢一个,急急地咬上一口,哈!那真是无上的美味……
哎!童年,远逝了,却又时时重现,有多少故事,深深地埋藏在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