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眼稻梗
收割后的稻田,稻梗齐刷刷、直挺挺地站着。没有了稻穗的稻田平整如砖。遍天盖地的黄砖一块连一块,在村前村后向天边伸展。
收割后的稻田,一方面,完成了它的使命,让农村人得到了丰收,这是一件应该感恩上天的事。另一方面,收割后的稻田里,有一种英雄迟暮的悲壮气息。人类从稻田里获取到了活命的稻谷,人类回馈给稻田什么了吗?
发芽、抽穗、受肥、拔节、灌浆,稻谷没有一天不在承受来自自身的鞭挞。在这样的鞭挞中,它一步步走向成熟。通过镰刀拦腰而过,完成生命升华的。
萌芽、生长、成熟、分离、杀戮、升华——稻谷只不过是用一个季节的时间,把持镰人漫长的一辈子浓缩成这些环节,演示出来罢了。稻谷以自己的倒下,扶起了人类的站起。
死亡滋养新生——对于人类而言,这是稻谷的使命,而对于稻谷而言,这是自己宿命。
如今,稻田里这些安于自己宿命的直挺挺的植物,再不能说是一株完整的稻谷了。它生命的完整已被果断的镰刀一分为二。上半截送进脱谷的机器,或被放置到石碾之下,接受更进一步的骨肉分离,然后还要遭受高温暴晒,脱胎换骨成为一种叫做“米”的东西。是米,和空气一样,滋养着比蝼蚁更多的人类和人类的历史。下半截仍然留在稻田里,它的根须还在泥土里使劲地伸展。它们不会因为被腰斩,而中断对生命渴望。
站在田埂上远望,漫天直挺挺的稻梗,没有了稻穗的重负,脱离了稻穗黄金光芒的笼罩,似乎反而比在黄灿灿的饰扮下显得更精神、轻松。而实际上,所有的这些稻梗,无论现在有多精神、挺拔,用不了几天,它们都将被焚烧,被翻起的泥土覆盖,成为下一季稻谷的肥料,成为黝黑泥土中最沉默的一部分。
这只是我——一个离开农村的农村人的后代,想当然的瞎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