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茨海默的痛

有天晚上，一楼的老太突然走失了，她的儿子召集全家人分头寻找，却迟迟不见老太的影子，急得不知该怎么办。这个时候，有邻居发现，老太在顶层的楼道里坐着，赶快告诉了她的家人。见到老太平安无事，她的儿子终于松了口气，“妈，别跑了，咱回家吧！”

老太70多岁，搬到我们小区居住不到两年，家中还养着一条小狗做伴。她腿脚不利索，走不远，见到四邻，总会很热情地邀请进屋坐一会儿。有人下楼取报，她隔着防盗门听到声响，忍不住打开门看看，顺便招呼一声“进屋玩一会儿吧”。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老太喜欢人多，她心寂寞。老太有两个儿子，平时轮流过来照顾，给她做饭、洗衣等，还开车带她出去玩儿。今年，老太患上阿尔茨海默病，慢慢地不认人了，经常往外面跑，好几次被小区的门卫发现送回来。

前段时间，趁儿子不注意，老太又偷着跑了出去，可能没走稳，一下子把胳膊摔折了。儿子带着她去医院看病，回来悉心照料，耐心地对她说：“以后别再往外面跑了，万一摔着腿瘫痪了，怎么办？”老太根本听不进去，胳膊刚好一些，又开始往外跑。老太的病情愈来愈重，从偶尔的离家出走变成没白没黑的闹腾，晚上也不睡觉，熬得两个儿子两眼通红，无精打采。一个周日的早上，儿子外出买早餐的工夫，老太独自溜出家门，跑到了马路上。庆幸的是儿子及时发现，一路小跑过去要扶她回家，她却躺在地上怎么也不起来了。大家纷纷相劝，但怎么哄都无济于事，她的儿子急得团团转。这时，一中年女子上前搭话，和老太套近乎，问她家在哪里，想去她家玩……一步一步地，这才把老太哄回家。陪着老太玩了一会儿，吃了早饭，再吃上药，见她平静下来后才离开。事后得知，这位女本版组稿/张晓涵子的父亲也是阿尔茨海默病，说话时她眼里噙着泪花：“我经历过这些事，见到老太，就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上网查资料，我得知阿尔茨海默病属于神经系统退行性疾病，伴有记忆障碍、失语、失认等，以及人格和行为改变全面痴呆症状。不是每个老人都会得这种病，但相似的情境是，父母年老病衰后常常变得让我们不认识了，不仅是焦灼不安，更多的是针扎般的心痛。

我的父亲患脑血栓六年了，落下较重的后遗症，长年卧床。他有时清醒，有时迷糊，脑子清醒的时候比正常人还明白事理，讲起话来头头是道。但糊涂那会儿，谁也不认，像个孩子似的任性固执，必须依着他的性子来，否则要“大闹天宫”的架势，令我和母亲一脸无奈。

因为牵扯着亲情这根红线，面对父母年老病衰的非正常行为，我们有着太多的无力感。A面是至真至爱，B面是丧失理智，当世界上最爱的人突然变成了自己最不愿看到的样子，那种锥心之痛让人忍不住泪水扑簌——假如老天能够把父母的病移在自己身上，那该多好啊！

常常想起龙应台探望母亲的场景，她的母亲患有阿尔茨海默病，患病后把她当成陌生人。见面后母女俩没法交流，她便带去不同颜色的指甲油，给母亲的手和脚涂抹，以消（时间。“我已经认识到，谁说交谈是唯一的相处方式呢？还有什么比这胭脂阵的‘摆布’更适合母女来玩？只要我在，她脸上便有一种安心的平静。”龙应台意味深长地说道。当父母患病了，糊涂了，和他们的交流方式也随之发生改变，这是爱的必须，更是爱的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