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谣·月亮·晒麦场
我独自散步于夏夜的街头。乘凉的人很少,多是些年长者。一抬头,一轮明月把皎洁挂在了夜幕笼罩的树梢上。看着月亮,一首童谣扇动着七彩的翅膀,从童年的记忆里飞出,在我的眉宇间驻足,小憩……
月亮奶奶,拄个拐棍,跌个骨碌,拾个小钱。
买个火烧,烤烤、烧烧,糊了,嗑差、嗑差,木了。
我出生的村子背靠着大山。那时村民的家里没有空调、电扇,每到晚上,老老少少都到村里的场院上来乘凉。场院是生产队用来打晒麦子的。在麦收前,村民把场院地上的土,用锄松动一下,泼上水,撒上麦糠,套上蒙着眼的小毛驴,让它拉着碌碡一圈圈地转。很快,就会把场院碾得平平整整。
当麦子晒干入仓,光光的场院变成了乘凉的好去处。夜空中淡淡的麦香似乎还在,有的人拿来布条,有的人拿来凉席,大多数都是拿来用新麦秸自己编的草苫子。或坐,或躺,唧唧喳喳地拉着呱。谁家的小子要娶媳妇了,谁家的母猪生了一窝小猪,谁又喝醉了打老婆了……
夏天的夜晚,晒麦场俨然成了小山村里新闻发布的平台。那当空挂着的月亮,就是一盏祥和的灯。
场院的一侧是一条季节河,雨水丰沛的年份,河水就会流淌一个夏季。晚上我们小孩子免不了偷偷溜到水里洗个澡,凉爽一下,也冲洗去身上一天的汗臭味。大人们是不会让我们去的,怕发生危险,就吓唬我们:来了山水会把你们冲走!还指着忽明忽暗若隐若现的萤火虫说,那是小鬼举着的绿灯笼,不听说,小心被鬼抓走了。
这一招吓唬小孩子真灵。我一看到萤火虫的亮光,心里怦怦直跳,汗毛孔都立了起来,紧跟在哥哥腚后头,抓住哥哥的衣襟。哥哥则偷偷地告诉我,没事,那只是一只能发光的小虫子。还逮了几只,晚上放在炕上的蚊帐里,我仔细看着它,这个小精灵黑色身体上,长着一对薄薄的羽翼,黄褐色的腹部,像装备了一个手电筒,发出来绿色的光一闪一闪的。
后来,虽然对萤火虫不那么害怕了,可还是不敢去抓,只是远远地看着。萤火虫一边飞舞,一边闪光,点点萤光在大场院里缓缓流动,在夜空中画出一道道美丽的弧线。渐渐地,对萤火虫多了几分喜爱。
那时的我,五六岁的样子,是不和女孩子在一起玩的。大人说,男孩子和女孩子一起玩会烂脚丫子。于是年龄相仿的男孩子一伙,女孩子一伙,各玩各的游戏。男孩子或是玩捉迷藏,或是玩捉特务的游戏。女孩子相对安静一些,或是玩拾石子,或是唱老人教的童谣。
记得有一首关于吃的童谣:“东打箩,西打筐,下了麦子擀面汤。你一碗,他一碗,馋得小孩扒红眼。红眼红眼你别扒,锅里还有大姑扎。吃饱了木?木吃饱,锅里还有个大红枣。”吃饱是人们的当时的愿望,童谣体现出来的也是如此吧。每当女孩子唱起这童谣时,我们就会捣乱,她们说“吃饱了木?”我们接话:“吃饱连。”然后哈哈地跑开,她们再说:“吃饱连,就到栏坑里扑棱地声,吓得小猪惴惴地声。”
我们小孩子是闲不住的,在场院里跑来跑去。我们跑累了也躺在祖辈跟前,摇着芭蕉叶的扇子,听他们讲故事。看着月亮,大人们给我们讲的最多的是“嫦娥奔月”的故事。
于是在我心里,嫦娥就成了美丽的代称,心想:长大了,就娶一个这样俊的媳妇。曾几何时,幻想着我要是孙悟空,就一个跟头翻到月亮上,看看嫦娥是不是传说的那么美。再大些,我才知道,想看嫦娥的不是孙悟空,而是猪八戒。至于其他的故事,像公冶长、皮狐子精,还有两个小八路,内容早已经是耳熟能详,可每次听这老掉牙的故事,还是那么津津有味。
偶然间,我发现月亮会走,她老是跟着我。我就骄傲地对小伙伴们说:月亮跟着我走!小伙伴们瞪着眼,盯着月亮,来回走。实验后,就不服气地说,月亮是跟着他走。我说跟着我走,他说跟着他走,没有意义的争论在一首童谣中止住了脚步:“月亮奶奶,拄个拐棍……”
儿时的童谣,给平淡的山村的夏夜平添了几许色彩。童谣中的月亮,给我的童年画上了几笔憧憬;月光下的晒麦场,聚集了童年快乐的源泉。童谣、月亮、晒麦场,几个不搭界的词汇,却成了我追忆似水年华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