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海
丁零零,丁零零……“妈,我们明一早就回到埠头了。”昨夜,儿子用手机给家里挂了电话。今天才蒙蒙亮,福成婆就手牵5岁的孙儿,和老头子一起到了海边埠头。她在盼等儿子、媳妇及他们的渔船。村里人把这种盼等叫“等海”。
风不大,但海边甚凉。罩在海面上的薄雾开始渐渐散去,浪语如呓,似刚从梦中醒来一般。老头子把挑来的两只鱼篓放于脚旁。祖孙三人站在埠堤上,眼望海面,开始等待。海风带着福成婆的思绪回到了过去“等海”的岁月。
从20岁嫁到这海边渔村,她就开始了这种“等海”的生活。那时候,身旁的老头子还年轻,他常和家公驾着小船,下海捕鱼。那捕鱼是要赶流水的,有时日间下海,有时夜间出门。那年月,家中还没有电话,更没有手机,每当父子俩出海时,她便开始推测归航的大致时间,提前到这小埠头“等海”。她总是人在埠头,心系船上亲人。若是恰逢风雨雷电,她更是为海上的亲人担惊受怕:“他们会有危险吗?但愿他们能抗击风浪,平安归来!”有时因估测的不准,她在埠头一站就是一个钟头,甚至两个钟头、三个钟头……
“等海”既是一种牵挂,却也包含着希望,孕育与意味着收获。盼候中每当自家渔船出现在视线里时,她心中总会感到一阵慰籍。她知道他们一定又渴又饥,小船一靠上埠头,她就将带来的汤水递上,看着他们一饮而尽。每当他们盛载而归,她就帮着挑海货,心中充满着收获的喜悦。多少个冬昼,她逆着寒风,在埠堤上引颈而望!多少个春日,她在埠堤上踯躅,祷祝他们捕捞的运气会像春光一样美好!多少个夏日,她冒着滂沱大雨,在埠头为他们祈福!多少个秋晚,她终于把迟归的他们盼到了眼前,一起沐浴着彩霞,担着满肩收获,走向温馨的家……
在数不清的“等海”中,家公过世了,她和他也有了孩子、媳妇、孙子,年轻的他们,也渐渐变成了老太婆和老头子;橹摇楫划小船,先改为小帆船,又换成小机船;家中的茅屋,也在“等海”中换成了三层小楼……
福成婆已咀嚼出了“等海”的真正滋味,她日复一日,乐此不疲。今日,她不再只身前往,拉来了岁数大了不好下海的老头子,和年纪尚幼的孙子。天越来越亮了,初升的太阳渐浮出水面,海面上顿时金光灿烂,分外明丽起来。埠堤上,渔村中别家“等海”的人、一些欲抢购海鲜的鱼贩子、县城一些酒楼的采购员也都陆续来了……埠头变得热闹起来。
太阳爬到半竿子高时,海面上开始出现了舟影。沐浴在太阳光芒下的舟影,从小变大,从远到近,越来越清晰。人群中不断传来欢叫声:“那是海仔他爸的船!”“看,那是我家的船!”……福成婆的孙儿眼尖,拍着小巴掌叫起来:“看,那是爸妈的翘头船,爸妈回来喽!”
归航的船一只只先后靠上了埠头。当“翘头船”靠岸时,福成婆的孙子立马蹦到船上,递给爸妈各一瓶糖水、一只粽子,要爸妈品尝,兴奋地说:“糖水是奶奶装的,粽子也是奶奶做的;甜不甜?香不香?”妈妈抿着嘴乐,爸爸则抹着嘴巴说:“我家波仔送的东西会不甜不香吗,早就甜到心坎里去了!”
谈笑间,“翘头船”舱里的一担鱼,已被鱼贩子买去了,只留下两三斤家中人爱吃的海鲜,带上埠来。
这是又一个丰收日,埠头上到处充满了开心而爽朗的笑声,车儿开,船如画——好一幅诱人的笑归图!
福成婆与家人凸现于这幅图画中。福成婆在甜笑中祈念心中的夙愿:但愿在这世世代代的“等海”中,牵挂越来越少,收获和欢笑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