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灯
凌晨两点,守灯正睡得迷迷糊糊,被母亲叫醒了。
海那边,万家灯火,海这边,黑魆魆一片。守灯随母亲进灯塔里巡视了一遍,没有发现异常,便开始保养机器。眼下是夏天,白天这里接近50摄氏度,只能把活儿撵到晚上。一台台设备锃亮光洁,一尘不染,无疑,这是母亲天天擦拭的结果。
守灯5岁之前没离开过这个岛,对这个足球场一样大的岛再熟悉不过了,没有土,没有草,到处都是光秃秃的。想种点儿蔬菜都难,日头太毒,从外面运来的土过不了几天就被烤得焦干。台风一来,这些土很快就会被刮散,被海水冲走。上学后,守灯每到假期返岛的时候,不忘背上一大包泥土,好让母亲踩一踩,接点地气……给养船半月来一次,送些蔬菜和淡水。周围除了鸟叫、风吼和浪涛,寂静得没有一丝生气……
清理完灯笼,母亲又用牛皮软布擦拭灯器。
守灯说:“妈,我来吧。”母亲不让,说:“擦这
个是要紧的活儿,也是很细的活儿,用力要适当,要有耐心,稍不小心就可能造成损伤。”
看着母亲认真的样子,守灯心疼地说:“妈,您就辈子就没想过走出这荒岛?”
母亲叹道:“说不想是瞎话,但是,灯塔离不了人,若是夜里灯灭了,就会出大事。”
守灯知道,这个小岛周围有多处险滩、暗礁,夜间过往船舶,都需灯塔指引,方能安全通航。
天际泛白,渐亮渐红,大海也由黑暗变得光亮起来。接着是一道红霞,慢慢地扩展,辉映在无边的海面上。片刻,一个金红色的圆边露出来,一点一点地扩张、上升。后来,它似乎憋不住,一下子蹦了出来。刹那间,这个金红的圆球发出夺目耀眼的亮光,海上射出万道金光……尽管守灯在这里多次看过日出,此时还是禁不住由衷地赞道:“太美了!”
“守灯,你马上就要大学毕业了吧?”母亲岔开了话题。
守灯明白,母亲的潜台词是:你毕业后有何打算?母亲还不到50岁,头发已经花白相间了,脸色黑红黑红的,额头上的皱纹一道道,像是刻出来的。守灯鼻子一酸,说:“妈,我想把您带到城里去,让您安享晚年。”
母亲固执地说:“我不走,我要在这里陪你爸。”
守灯的爷爷民国时期就在这里看护灯塔了,后来父亲接了爷爷的班。十多年前父亲被台风卷走后,母亲就接管了守护灯塔的任务。母亲说,虽说没有找到父亲的尸骨,但是父亲的魂在岛上,在灯塔里。
“为啥给你取名‘守灯’?守灯守灯,就是要确保灯不出问题,让来往的船只安全地经过。”母亲大声说道,似乎生气了。
母亲终于把话挑明了。母亲曾不止一次地对守灯说过,他的命是渔民给的,生他的时候难产,当时台风突降,大雨倾盆,是渔民叫来了医生,母子才平安。
“你不回来,妈就一个人守!”母亲的声音哽咽了。
随着守灯的成长,小岛也在悄悄地发生着变化,灯塔变了,塔身由矮小到高大,灯塔能源从乙炔到干电池,再到太阳能。装上新设备后,妈看不懂设备上的英文标识和操作说明,原理也搞不明白。只有小学文化的她就自学英语和航标专业教材,每天写工作日记,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如今,她已摸索出了一套初步诊断和治疗灯塔小毛病的方法。
守灯决定向母亲摊牌,不能让母亲胡乱猜疑了。他揽过母亲瘦小的肩膀,说:“妈,我在学校跟导师进行了智能化航标系统设计的课题研究,实现遥测遥控功能不再是梦想。不远的将来,这里的近200座灯塔,不,全国的5000余座灯塔,采用自动化系统,就不用人看守了。”
“真的?”母亲又惊又喜,眼里蒙了一层雾。
守灯重重地点了点头,说:“妈您放心,塔上的灯不会灭,我心里的灯更不会灭!”
“你这孩子,咋不早说?”母亲轻轻捶打了守灯一下。她眼里的雾散了,泪出来了。
这时,一艘船舶从灯塔旁边缓缓经过,拉响了汽笛,嘹亮,悠扬。守灯心里暖暖的,满满的。他知道,船舶是在向灯塔致敬,是在向妈致敬,也是在向他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