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侠大姑

打记事起就听了很多大姑的传说，未见到之前，她就成为我崇拜的女侠。大姑叫高明智，1915年出生在临潼县最北端的谭家堡子。乡亲们都说：她人高马大，豪爽仗义，敢说敢做，天生的男孩子性格。十几岁的时候和村里的几个女孩子去富平走亲戚，因口渴在路边的水车井要水喝。看水车的男青年出言不逊，大姑当即发火：你少张狂，摔跤让你个后腰！那男的欺她是个女孩，偏要上手，被大姑不费吹灰之力就摔了个嘴啃泥。

大姑由我爷爷做主和邻村一人订婚。那人在旧军队当护士，供大姑在三原南郊中学上学。大姑在学校表现出了极强的体育天赋，参加了当时的全国田径赛，并由此走上了体育之路，报考了武汉一所体校。据说报考时三原学校的校董因故阻挠，被大姑堵在大街上，从轿子里扯出来理论，一应随从莫敢上前。校董领教了厉害，只得放行。

大姑又自作主张，解除了旧婚约。此事在当年震动极大，家法甚严的祖父暴怒，认为大姑此举辱没了门风，发誓说：在我有生之年，决不许她再进家门！据老人说，除1936年我父亲结婚时见大姑回来过一次以外，就再也没有进过高家家门。

直到我爷爷去世以后，1963年大姑才回了阔别20多年的老家，我也终于得见传说中的大姑。她无论说话走路都风风火火。那时候我家东面是篮球场。当年村里的篮球队在周边小有名气，经常有赛事。近50岁的大姑一有空就上了球场，既做指导，又做运动员上场打比赛。她毫不显老，运球投篮干脆利落，村里的小伙子个个自愧不如。

大姑回忆说，当年到武汉后，国内的主要大型比赛她都参加了。那时候规定一个运动员在一次赛事中最多可报3个项目，她每次都报满。她不报则已，报则都夺第一。大姑后来参加了抗日服务团，流动在河南、湖北诸省。新中国成立后调至北京，在国家体委青少年运动学校任教练，教授投掷项目，培养了大批体育后备人才。

大姑多年奔波，专注事业，一直没有生育。此时年龄渐大，很想要个孩子留在自己身边。我家孩子多，拖累大，那几年几乎在死亡线上挣扎。大姑想从我们兄弟姐妹中带一个去北京，也减轻我家的负担，后来带走我4岁的妹妹。

1985年我去北京，这是我第二次见到大姑，也是最后一次。在体育馆路旁的一所住宅里，我们刚坐定言不数句，突然大姑一声大喝：“站住！”我们都被吓了一跳。顺着大姑的目光看去，旁边的公用电话亭外站了一人，不知所措。原来大姑喊的是他。“交费！”那人恍然大悟，扔下5分钱离开。大姑老了还是那么爱多管闲事。

1998年，我再去北京。大姑已长眠于卢沟桥畔的青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