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被撒尿所想到

那天傍晚，我照例出了建国门，去环城公园散步。刚进了公园的门，拐了一个弯，便被几个人招呼住了。招呼我的是老作家杨玉坤、党永庵等几个前辈，他们坐在一块石头上闲聊，老作家们几次要我坐下来，我道了谢，站在他们的对面。虽在一个城市生活，一年半载也难得见上一面。几个老前辈也是我的老师和朋友，说起话来毫无顾忌，从文学创作说到了文坛，从文坛说到了世态人情。我们几个说得正投机，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其实，不是我第一个发觉的，而是党老师第一个看见的，只见一个四五岁大小的男孩子举起小牛牛朝我的身上撒尿，我的裤脚已被尿湿了一大片。我扭头看时，小孩子的脸庞上洋溢着花朵一样的笑。党老师即刻喝喊了一句：谁家的孩子咋这么坏？杨老师也责备：碎怂娃，没一点教养，给大人身上尿尿？男孩子扭头要跑，党老师便说：站住！你家的大人是谁？他随之高声说，谁家的娃娃？可是，没有一个大人到跟前来。于是，我们又开始议论孩子的教育问题，党、杨两位老师都已年过七十了，都有了孙子，他们都感叹：如果是自己的孙子做下这事，非扇他几巴掌不可。这孩子竟然当着公园里这么多人，把给大人撒尿作为一件游乐之事？子不教，父之过。不知孩子的父母亲平日里是怎么教育孩子的？我们常常抱怨社会风气坏了，当官的腐败了。可是，我们的儿孙辈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给长辈撒尿，这又怪谁呢？我们几个正议论着，一个相貌平平、脸色黄而发黑、头发蓬乱、穿一身皱巴巴的蓝色衣服的年轻女人过来牵孩子的手，我问那女人，是不是你的儿子？女人一笑，无可置否。我说，你把娃管好，咋能给大人身上撒尿？女人即刻问小孩子：你给爷爷身上撒尿了？孩子只是笑，不肯回答。女人抬眼看见了我湿了的裤子，默认了孩子的过错。我说，小娃子，来给爷爷道个歉。杨、党两个老师也都说：过来，道歉。孩子只是笑，不过来。孩子的母亲在孩子的屁股上拍了一把，孩子便哭了。我赶紧说，不要打孩子，娃还小，不懂事。女人便拽着孩子向公园外走了。我是很爱孩子的，不忍心孩子的母亲拍孩子一巴掌，哪怕戳一指头，我从心理上也难以容忍。但是，孩子如此缺少教养，我又感到很痛心。

我记得，祖母活着的时候给我讲过一个故事：当年楚汉争雄，在一次战争中，刘邦被项羽打败，刘邦在前面奔跑，项羽在后面追杀。刘邦跑到一棵树下，一个小孩子举起小牛牛给他撒尿，撒了刘邦一头一脸，刘邦抬头一看，说，这娃真乖，一会儿过来一个人你就这样给他撒尿。刘邦说毕，匆忙逃走。果然，不一会儿，项羽追杀过来了，不孩继续举着小牛牛给项羽撒尿。项羽一句话没说，命令士兵到树上去把小孩子拿下来，他倒提起小孩子，抓住小孩子的腿将小孩子撕成了两半。项羽因此误了追杀刘邦的时机，刘邦逃跑了，小孩子没命了。当时，我真不理解祖母给我讲的这个故事有什么意义，几十年过去了，我一直守望着这个故事。故事一旦和现实联系起来，就有意味了。作为长辈，谁都会宠孩子、爱孩子。可是，一味着宠爱下去，会给孩子带来灾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