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磨旧时光

我居住的是个花园式的小区，花草树木，曲径蜿蜒，风景怡人。小区里很少看到有发广告、做营销、卖鸡蛋、收废品等外来人员的身影——为了便于规范管理，也为了营造一个舒适怡人的环境。但是，有一天，小区里来了一个磨剪刀的老人，小区的平静美好似乎一下子被打破了。

磨剪刀的老人第一次出现在小区里，那一声“磨剪子嘞——戗菜刀——”再看老人的打扮，草帽，手帕，棉布汗衫，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和一条木板凳，粗布袋，磨刀石，还有铁刨子一样叫不上名的行当……带着尘土，带着沧桑，带着岁月的故事，好像从旧时光中走来，让人想起童年，想起以前，仿佛故人，恍惚隔世。第一次见到他，我忽然想起了家里草编工艺筐子里那把被长期冷落的剪刀，就把它拿出来下楼寻找磨剪刀的老人。

老人有了生意，很高兴。停好自行车，放好绑扎着磨刀石的长条凳，骑马式跨坐在板凳上。板凳下面有盛水的老式罐子，粗布工具袋。口里念着古老的民谣，讲着他小时候听来的民间故事。老人年龄很大了，满脸皱纹，头发和胡须都是白的，但是很干净，精神矍铄，一边打磨着剪刀，一边打磨着时间，让等候的人不感到无聊。

聊得最多的，还是他这门手艺，这门后继无人，就要失传了的手艺。他说：“没人干啰，腌臜人的活儿。”

不一会儿，陆续走出来几个大婶，拿了剪子菜刀出来，围着老人边看边聊。

有人问：“家里过得怎么样？孩子里有会这手艺的吗？”

老人说：“孩子都过得好，家家住楼房，吃喝不愁。小本儿生意，赚不了仨钱俩枣的，谁学它呀，都挣大钱去啰。”

有人说：“那你不在家享清福，那么大年纪还出来干这活？”

老人说：“闲着就老了。老天爷给我个好身体就是让人干活儿的，不干你咋活呀？我从小跟父亲学这门手艺，都干了60年了。养活了一大家7口人。我父亲活到99岁，我今年才80，还年轻着呢。”口气里略显得意。

老人说着话，不耽搁做活。洒水，打磨，手摇砂轮，拿了剪刀在耳边一听，用手一刮，用嘴一吹，用布条一剪，唱曲儿似的说：“好嘞——给两个钱儿。”把剪刀递给了我。

老人充满感恩地说起过去，说起他的父亲，说起他的这门“腌臜人的”小本儿手艺，怎样地养大了5个孩子。“这人啥时候都得与人无争，靠手艺吃饭。就是在旧社会，‘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我这门手艺也平安无事。我现在一天也能挣够自己花的，还能养得了自己。”

在小区里，隔断时间就能听到他那沙哑苍老的吆喝声“磨剪子嘞——戗菜刀——”。每次都有三两个大婶大娘围着他边聊便看他磨剪刀。他和门卫也混熟了，在大门口就开始摆摊揽生意，有时候在大门口从早上到黄昏坐一天。闲下来就在门卫处喝点茶水，洗洗手脸，和门卫大叔以及小区里休闲的老人唠唠嗑。

这个本是舒适美好的小区，却并不因为这个“腌臜”老人的存在而变得不“和谐”起来。相反，正是因为他的到来，使这个宁静的小区增加了岁月的沧桑感。一声声的吆喝，一声声穿透时空的磨剪子声，是老人对生活的认知与满足，是老人平和、乐观的人生写照，是老人坚强、勤劳的岁月之声。原来，老人在精心打磨着的，不仅仅是一把把普通的旧剪刀，而是一缕缕厚重而又隽永的岁月旧时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