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清欢苦楝树

我喜欢树，听人唱“世界再荒芜我也有一棵树”很入耳。是的，在斑驳岁月里，如果说邂逅一棵树是种幸运，那么能长久地凝望一棵树则是种幸福。

那绿色的树荫下，我无忧的童年时代都是在观望楝树抽芽、开花、结果的时光中静静度过的。

后来，我读明代作家高濂《草花谱》一文，更感念那一树的诗意：“苦楝发花如海棠，一蓓数朵，满树可观。”春夏之交，苦楝开出紫色或淡紫色的苦楝花，从伞盖般的树冠洒下阵阵花香。苦楝花形奇美，花序下垂呈流苏状，像热恋中的恋人，热热火火，艳丽至极。待到入秋，则凄雨苦风，尽凌尽落；甚冬，枝挂槁果，双对迎风，让人怀念。

那时，乡下人过惯了苦日子，就和苦楝相伴相生。一代代人都种苦楝，儿子大了，砍掉盖房；女儿大了，砍掉做嫁妆。所以，村里都是郁郁葱葱的苦楝树，以致我曾以为，苦楝就是成长的图腾，乡村的印记。

上大学时，邻居因建屋需要扩展地基，我父亲和很多人一起用钢锯锯去了门前老楝树。从此，我诗意般的青春就随涟漪般的年轮淡去了。

这便是家乡一棵相伴我成长的苦楝树，在我心中摇曳多年。它寂寞地活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因为自己不艳压群芳而长吁短叹，不因为自己不高大粗壮而一蹶不振；与日月星辰朝夕相处，与春夏秋冬热情相拥；尽赏花开花落，笑看人间百态。

父亲用刨刀削去楝树粗糙斑驳的树皮后，露出的是光滑泛白的树质，原来，苦楝把最精致的品质深藏于心。楝树耐潮的材质是做家具的好木料，最后父亲用楝木给我做一个书橱。

告别乡村，乔迁城市新居，那“楝心慧质”的书橱，竟然一点不显陈旧。我把一本本书整齐地搁在上面，书房内充满古朴淡雅的气息。夜深人静时，斜倚着书橱翻阅岁月，我似乎又闻到多年前老楝树身上散发出的幽幽清香之气。

苦楝，苦恋，走过童年与青年岁月，在迈向中年的路上，猛然感悟：人生何尝不是一场欢爱恋苦之写照，有苦浸润的人生，定有淡淡的芬芳萦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