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喧禾黍熟
望着一望无际的麦浪和麦浪中时落时起的鸟雀,我总觉得王维老先生这句“雀喧禾黍熟”就是描写麦收季节的。乡下麦收的那些天,城市一下子空旷了许多,回去的不仅仅是那些来城里打工的农民,还有那些每天在我们窗前叽叽喳喳的麻雀。
麻雀是恋旧的,是不嫌家贫的,是标标准准的“土着”,无论是城里还是乡下,到处都有它们的身影。就是这小小的生灵,就是这可爱的鸟儿,中外都曾经误解过它们,把它们当做敌人捕杀过。普鲁士腓特烈大帝见樱桃园里的樱桃常被鸟雀啄食,于是下令捕杀,并规定杀死一只麻雀可有6芬尼的奖励,瞬间无数麻雀惨遭厄运。但很快人们就发现,一时间麻雀虽然少了,但害虫却泛滥成灾,不久,腓特烈大帝果断地收回圣令,让麻雀又有了生存的空间。
上世纪五十年代,我国也有过捕杀麻雀的运动,那年月,城乡到处敲锣打鼓,摇旗呐喊,大人小孩、男女老幼,把那些可怜的小麻雀追赶得无处藏身。人们除了以弹弓击杀,以网、筛诱捕麻雀外,还深夜架梯去掏鸟窝,大有斩草除根之势。与普鲁士一样,人们很快发现,麻雀少了,害虫多了,科学家研究也证明,麻雀吃的粮食远远少于它吃害虫所保护下来的粮食,所以,我国这次捕杀麻雀运动也没有坚持多久,很快麻雀又在城乡快乐地歌唱了。
其实不单单是麻雀喜欢吃新麦,记得小时候,麦子还是青青的时候,我们小孩子就开始搓着吃新麦了。先掐一把麦穗在火上燎去扎手的麦芒,等麦子发出清香时用手一揉,吹去麦糠,就可以吃了。
当然,爱吃新麦的,也不只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就是当年的帝王,也把新麦当做美味佳肴。据《左传》记载:“六月丙午,晋侯欲麦,使甸人献麦,馈人为之。召桑田巫,示而杀之。将食,张,如厕,陷而卒。小臣有晨梦负公以登天,及日中,负晋侯出诸厕,遂以为殉。”这是晋景公姬獳如厕的故事。晋景公姬獳想吃的新麦已经到嘴边了却未能如愿,真是没有这个口福呀。
想想古人多以麻雀为伍,根本不在乎它们吃的那几粒粮食。“汝家绕朋侣,我家多鸟雀。”“禽雀知我闲,翔集依我庐。”“柴门鸟雀噪,归客千里至。”看看,无论是南北朝的王僧佑,还是唐朝的储光羲和杜甫,哪位诗人不把麻雀当做自己的好朋友!当代的齐白石老先生更是画麻雀的高手,有人说他画麻雀先是以两笔淡墨画出麻雀的体形,又一笔赭墨勾出麻雀头,用重墨一横折和两个墨点就画出了麻雀嘴和麻雀眼,再一道重墨勾出雀胸,最后六笔短线画出雀爪。一只麻雀不过十九笔,简洁传神,令人叹为观止。
人们爱麻雀,就是因为麻雀极爱与人们亲近,麦田里陪伴庄稼人最多的小鸟就是麻雀了,它们吃粮食更吃害虫,不过当年人们对它的误解,也是情有可原的,谁愿意让辛勤汗水换来的粮食被动物糟蹋呢?在那颗粒归仓的年代,我还与小朋友们一起拾过麦田里落下的麦穗哩。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爱惜粮食了。识不了几个字的母亲更背不了几首唐诗,但她却把“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首诗背得烂熟。爱惜粮食的美德就是母亲言传身教给我的。
想想看,我们碗里的每一粒饭粒,的确来之不易。白居易的《观刈麦》之诗最能概括农民收麦的辛勤:“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让人过目难忘。回头再吟唱王维的“雀喧禾黍熟”,想想功大于过的麻雀曾经背过的黑锅,就更觉得麻雀的可爱了。